标题: 红楼衍文之贾敏
一江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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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衍文之贾敏

(一)
“姑娘,大喜了!”只听一阵帘子乱响,竹霭一头冲了进来。本来就没什么睡意的我,一下就醒了。只是不想起来。
“姑娘睡着呢。”梅雪轻轻说,拉着竹霭退了出去。兰露掀开帐子,见我没起来,也退了出去。
“你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梅雪轻斥,“让人家看见了,不说你轻浮,倒好说姑娘的不是。”
竹霭轻声说:“我哪能在府里乱跑啊。是进了咱们这屋,才跑起来的。”又轻笑着问:“你们也不问问是什么事儿?”
兰露说:“你这丫头能藏不话?这会子怕是快憋出毛病来了。”
竹霭说,“我刚才在园子里听二奶奶屋里的榴红姐姐说,这几日太太和大奶奶、二奶奶商量着姑娘的终身大事呢。”
兰露“扑哧”笑了,“这算什么‘大喜’?这几年说的还少啊?”
“你不知道就别笑。”竹霭说:“听榴红姐姐说,这一回太太好象很动心的。让大爷和二爷好好留意呢。”
“是什么样的人家,太太会动心?”半晌没说话的梅雪问。
“听说也是袭爵的人家,不过人家可比二爷强多了,是新科的探花。”
“你编排二爷的不是,小心传到太太那里,有你的果子吃的。”兰露笑。
“咱们姐妹的梯己话儿,谁传出去?”梅雪说:“不过还是小心点好,没的给姑娘招是非。”
不能再听下去了,我咳嗽了一声,三个丫头忙进来。
“姑娘醒了。”兰露挂起帐子,梅雪忙沏了茶来,我漱了口。正要问话,菊霜进来回道:“刚才太太叫我去问姑娘做什么呢?我回说姑娘睡中觉呢。太太说:‘要是姑娘醒了就叫他来我这里。’”我忙站起来应了声:“是。”
带着梅雪、兰露到了母亲的屋子,给母亲问了安,倚着母亲坐下。
母亲拉着我的手:“敏儿今年也有二十了,要是在别的人家,早就出阁了。是我这个老太婆耽误了你。”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忙给母亲擦泪,“母亲,女儿愿意一辈子侍奉母亲。”
母亲又笑着说:“我的儿,这是你的糊涂念头,女孩儿哪有不出阁的道理。我要是老留着你,你嫂子们又要抱怨我偏心了。”
“母亲,嫂子们对女儿都是极好的。”我轻声说。
“我知道的。不过那么多提亲的都给我回绝了,他们心里也会抱怨我的。“母亲抚摩着我的手,说:“以前的那些人家总有让我不如意的地方,我们敏儿是受不得半点委屈的。这次,北静王妃亲自来给你提亲,说的是新科的探花,叫什么林海的。我也让你大哥二哥细细察访了,今年二十五了,也听说是为了娶一个如意的,耽搁了几年。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只有老母在堂。人品是没的说,才学也是不错的,也不算委屈了你。敏儿心里可愿意。”
我早就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
“敏儿,你要是不满意,我就回了他,北静王妃也不是外人,想来也不会介意的。”
“女儿全凭母亲做主。”半晌,我低声说道。
“这下,我就放心了。”母亲笑着说:“只是敏儿出阁了,以后谁来陪我这个老太婆啊。”
“母亲身边现在不是还有元丫头嘛。”
“那小鬼,小小年纪倒像个大人一样。”母亲笑着说:“前儿我说:‘元丫头,来,让奶奶抱抱。’你猜他说什么?‘奶奶年龄大了,元丫头也大了,会累着奶奶的。’”我也笑了。
正说着话,元春的奶妈来回:“回太太,大姐儿不肯睡觉,说是非要给太太请了安才睡。可太医说过了,吃了药不能走动。大姐儿在屋里怄气呢。”
“这小鬼头子,还得我老太婆去哄他。”母亲笑着站起来,“敏儿,你也回屋去吧。”
“是,母亲。”给母亲问了安,我便带着丫鬟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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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秋天渐渐来了,母亲大屋终日人进人出。母亲说过,还要留我一阵子,等过了年再出阁。可是该准备的都要准备了。
这日难得清净,我带着竹霭和菊霜去聆香亭看荷花。几日未去,满眼竟都是枯叶涩碧,在风中瑟瑟做响。不由叹了口气。竹霭说:“姑娘,这破荷叶子有什么好看。还是去东府看菊花好了。”
“不了,你们到亭子外面候着,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竹霭和菊霜出去了。我倚着栏杆看书。
“姑娘,外面风大。也来了好一会子了,该回去了。别吹出病来。”不知什么时候,梅雪来了,给我批上披肩。“刚才史家奶奶来了,送了新做的藕粉,太太叫姑娘去尝鲜呢。”
回到大屋,表嫂正在和母亲说话。略坐了一会,母亲见我神色倦怠,便让我回房歇息。
一会儿,表嫂进来了。梅雪上了茶。表嫂说:“你们都退下,我和妹妹有些梯己话要说说。”梅雪等都退出了屋子。表嫂从袖中抽出一卷纸,打开,展在我眼前,我一看,是个男人的小像,不觉羞红了脸,忙推开。“嫂子这是做什么?”
“妹妹别恼。这可是我和你哥哥的一片苦心。”表嫂轻轻说:“这就是林海。”我一楞,等明白过来,脸更烫了。表嫂看着我,笑问:“妹妹还要不要看?”我做不得声,扭过脸不理他。
“自从听说妹妹许了人家。我可是日夜悬着心,就怕妹妹找错了人家。虽说姑姑是极妥当的,可到底没见过人,听你哥哥说人样、才学都是极好的。可到底见了才放心。这个我可是在你哥哥那费了好大的心思,他才答应偷偷画了的。你拿什么来谢我?”
“嫂子也真多事,我一个女孩家。看这个做什么?”
“你别不识好人心。”表嫂扳过我的脸,“妹妹敢说没有想过未来的妹婿是什么样子的?”说着,“噗哧”一笑。“好了,妹妹脸皮薄,我就不逗你了。这个我放着,妹妹要是想看就看。要是不想看,就烧了他。别让姑姑看见才好。尤其小心别让你大嫂和二嫂看见了。”
表嫂走了以后,我握着那林海的小像,像是攥了一团火,想来想去没的地方好放,只好笼在袖子里。心里噗噗的跳,连晚饭都没好生吃。
夜里,等梅雪他们都睡了,我又挑起灯。打开那小像,确实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俊朗男子。我痴痴看了一会,终于凑到灯前烧了。
元旦一过,日子就定了,说是二月十二。
史家表嫂经常过来,不时给我悄悄透漏林海的情况。说是封了兰台寺大夫,主修文史,是个闲差。我又想听,又怕听,又盼表嫂过来,又怕表嫂过来。
桃花开的时候,我就要出阁了。
府里到处喜气洋洋,我早已装扮好了,母亲怜惜的看着我,眼睛有些湿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要上花轿了,我给母亲跪下磕头,母亲亲自给我蒙了盖头,梅雪和兰露搀着我,后面跟着竹霭和菊霜。临上轿时,我似乎听到母亲的呜咽声。
婚礼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是没有梅雪和兰露,我是支撑不下来的。好容易缓过劲来,已经是坐着了。这应该就是洞房了。想到“洞房”,我脸又红了,幸好还蒙着盖头。头上好重,我想把那凤冠取下来,手刚抬起来,梅雪就栏住了。我知道这不应该,只好罢了。
屋里渐渐人多起来,喜娘一边说着喜词,一边向床上撒着东西。屋子里女眷不时嗤嗤笑着,怂恿新郎挑盖头。
面前终于亮了起来,我看到了,屋里人很多,我只看清楚了一张脸,比表嫂带来的画像更硬朗,他的眼角也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他就是我终身的依靠。我不由安了心,原有的那一丝莫名其妙的恐慌也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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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姑娘,外面风大,还是回去好了。”梅雪在身后轻轻地劝我。
“梅雪姐姐,你看这个亭子多像咱们府里的聆香亭啊。”我痴痴的望着那一池荷花,仿佛又和丫鬟们架着船在池子里采荷花。
“姑娘,老太太昨儿还打发人来,问姑娘安呢。”梅雪说,“姑娘别太挂念着老太太了。老这么着,对身子不好。”
“姑娘,姑娘。”竹霭一路小跑,“姑爷回来了。”
我正要起身,遥遥看见林海已经进了花园。忙迎了上去。
“夫人今日可好些了。”林海拉着我的手,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如十年前那样深情,心里暖暖的,却不由微嗔:“丫鬟们都看着呢。”
“夫人,都老夫老妻了,几时这般忸怩起来?”林海笑着拖着我的手一路回房。我回头一看,梅雪和竹霭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也就由他了。
晚间,吩咐梅雪备了酒,放在茶炉上煨着。林海取了《漱玉词》,随手翻开,恰是一首《如梦令》“常忆溪亭日暮”,竹霭备了纸笔,梅雪点了一支“梦甜香”,两人歇息去了。屋里静静的,只听见更漏的声音。我徒然想起下午的事来,不由呆住了。
“夫人,我的已经作好了。”林海的笑声惊醒了我,一看,那梦甜香已将烧尽,我却仍然漫无头绪。只好放笔认输。
“夫人今日是怎么了?”林海问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老爷多虑了。”我微笑着说:“为妻今日才思枯竭,只能让老爷占先了。”
“夫人素日是不肯让人的。莫非见为夫输的太多东道,故意相让?”林海笑着说:“难得夫人肯认输,那一定要罚夫人的。”
“不知老爷要罚为妻做什么?”我也笑着说,自行收起纸笔。
“易安的《如梦令》最好的是‘绿肥红瘦’,那就请夫人明日亲自下厨,给为夫做一道‘绿肥红瘦’如何?”
“老爷这是故意刁难为妻。”我笑着说。
“夫人冰雪聪明,有什么能难倒夫人?”
“也罢,明日为妻若是做了出来。老爷有什么赏赐?”
“那你我夫妻去太湖游玩可如夫人的意?”
“老爷,一言为定!”
“为夫什么时候诓骗过夫人?只是一直担心夫人的身体,才一直没去。”林海揽了我的肩,“能和夫人相伴尤湖,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我回过头,望着林海。十年了,我没有给他添一男半女,可是他不但毫无怨言,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得夫如此,我又何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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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从太湖回来,就有家人来回道:“老太太回来了。”我吃了一惊,婆婆春天回京城探亲访友,本来说是年前回来,不想这么早就回来了。林海也脸色微变,那家人忙说:“老太太一切安好。听说老爷和太太游湖去了,便吩咐说,不可打扰老爷和太太的雅兴。”我和林海都松了口气,忙进去拜见婆婆。
行了礼,正要给婆婆赔罪,婆婆牵了我的手:“我的儿,你们也累了,先回房歇息去吧。我好好的,你就别多心了。”林海便问道:“不知母亲提前回来,有什么要紧事?”
“什么事也没有。”婆婆笑着说,“就是想见那些老姐妹了。可是兴冲冲去了,等见着了又没什么兴致了。还不如和媳妇儿在一起开心。说走又不好走,正好媳妇家出了件奇闻,就借口要给媳妇儿报喜,回来了。”又对我说:“你母亲很牵挂你的,带了好多东西,本来老婆子的行头不多,清清爽爽的,反倒让亲家母给拖累了。”我红了脸,“有劳母亲了。”“咱娘俩还什么有劳不有劳的。”婆婆笑着说:“那些东西梅雪和竹霭已经去打点了,你就不要操心了。几个月没见,怎么又清减了许多?别是累着了。”
“母亲,不知岳家出了什么奇闻?”林海问道。
“瞧我,光顾看媳妇了。”婆婆笑着说:“我的儿,你家二嫂前不久又生了一个儿子,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你说这还不奇吗?你母亲高兴的不得了,天天在这个小孙子身边打转。”说着,声音不觉落寞起来。
“果然奇闻。”林海说:“想必岳家有什么祥瑞的事要发生了。”
我也觉得奇瑞,可是看婆婆深情,心里不觉惭愧起来。
“我的儿,别多心。”婆婆看我不做声,“有你这样的儿媳妇,我老婆子已经很知足了。凡是天注定,什么也勉强不来的。你也累了,先去歇着,等一会儿让梅雪把东西送你房里过目。”
我给婆婆告了退,带着竹霭下去了。出了门,彷佛听到婆婆似有似无的叹气声。
回到房里,我忍不住泪盈满眶,竹霭悄悄退了出去,我听到他也在呜咽。
“姑爷回来了。”竹霭在门外叫道,我忙拭去泪水。补妆是来不及了。林海进来,我强笑着说:“老爷也真是,怎么不多陪陪母亲。”
“母亲打发我来的,说是……”林海不说话了,走近凝视着我的脸,“夫人……”却又什么也没说。
我想说些什么,可是眼泪却怎么也忍不住,林海取出帕子轻轻给我擦,自己也不觉流下眼泪。
“回姑爷,姑娘,”梅雪在门外说:“京里老太太送来的东西已经打点好了,请姑爷、姑娘过目。”
“知道了。”我擦去眼泪,也给林海擦去眼泪。“先放着。去请示老太太,晚饭想吃些什么。好去准备准备。”
“是。刚才老太太说了。今儿他也累了。不想吃晚饭了。等明儿要姑娘一定给他接风洗尘的。”梅雪回道。
婆婆真是会疼人。我不由感激婆婆。又听梅雪说:“兰露想见见姑娘,不知姑娘什么时候能见他?”
“兰露回来了。你们姐妹没有什么接风宴?”我问道:“我可是要参加的,到时候再见好了。”
“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就是怕姑娘今儿要陪老太太,没敢请姑娘。”梅雪笑道,“那姑娘先歇着,一会儿我们来请姑娘。”
梅雪和竹霭走了。我打开镜龛,林海给我梳理刚才弄乱了的头发。细细补了妆,便催促林海去陪婆婆。林海刚走,梅雪就来请我了。
小宴就设在梅雪的屋子。梅雪、兰露、竹霭、菊霜都在。我们彷佛又回到了我没有出阁的日子。只是十年的日子怎么也留下了痕迹。
晚间回去时,我已经有些醉了。对着月亮,我轻轻一拜:“苍天啊,你若怜惜贾敏和林家,就赐给我一个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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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这是什么所在?我恍恍惚惚沿着一条小河走着,脚下云雾缭绕,一路绿草如茵,繁花似锦,若真若幻……远处飘忽着两个人影,高鬟宫装,面目虽不可辨,但觉灵气逼人,莫是天上仙子?我忙加快脚步,却怎么也赶不上他们,只有依稀话语传来……
“妹妹可想好了?”
“姐姐,当日若不是他,我也没有今日。”这个声音听来尤为动心,我不觉站住了凝神细听。
“……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
我听到“还泪”,不由心神一荡,回过神来,却已不见了那两个仙子。
脚下云雾渐散,河畔出现一块石头,石畔却无异样鲜花,只有一株小草,袅袅婷婷,时有赤瑕,煞是让人怜惜,我忙上去,蹲在小草旁边,那小草见我来了,随风而动,似是对我说些什么。我轻轻触摸着它的叶子,心里满是怜爱。
“去吧!”耳边又想起先前仙子的声音,我抬头四望,什么也没看见,再一低头,那株小草已经消失了,我依稀听到有人在呼唤:“母亲……母亲……”
整整一天,我都在回思着这个梦。早上起来告诉林海,他说是好梦。可是我想到那个“还泪”,心里就不由的发酸。
婆婆近日身体欠安,却不肯劳累我,说我身子弱,经不起折腾。可是为人子媳的怎么能不管呢?
婆婆的病过了一个多月终于好了,可是我感觉一日比一日懒,也懒待吃东西,经期也没来。林海想叫医生来,我不肯,说是歇两天就好了。还是婆婆坚持叫请了医生。放好了帷帐,医生枕了脉,忙向婆婆说:“恭喜老夫人,太太这是喜脉。”婆婆又惊又喜,声音都变了调,口不择言:“先生可别是错了。”那医生也不和婆婆计较,只是笑着恭喜。我已经是高兴的泪流满面。
医生去了。婆婆掀开帷帐,一把把我搂在怀里。母子们喜极而泣。林海也听到消息,也急奔而回。府里上下顿时喜气洋洋。
热闹过后。晚间,林海拥着**着床头,我又想起那个梦,心下有些不安:“老爷,若是为妻生的是女儿,那岂不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林海微笑着说:“夫人,我一直盼望能有个和你一样聪明伶俐的女儿,那才不负你这样的神仙人品。”“老爷的心思,我自然明白。可是母亲的心思,老爷更应该明白。”“是什么就是什么。”林海抚摸着我的长发,“现在孩子还没有出生,夫人何必如此思虑?当心伤了身子。”
自从怀孕后,婆婆什么也不许我操心,然而婆婆年老体衰,劳神过度,到了年前,又病倒了。这一次病势汹汹,医生悄悄嘱咐我们,要准备后事了。
元宵节后,婆婆去世了,临死前拉着我的手:“我的儿,我这一辈子没什么不安的了,有个好儿子,娶了个好媳妇,如今又快有孙子了,也有脸娶见林家的烈祖里烈宗了。只是没能亲眼看看自己的孙子,没能亲手抱抱他,也算是老天不肯全人吧。”我呜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婆婆缓了好一阵子,又说:“我的儿,人终是要去了的,你也不要太伤心了,会伤了身子的。要是太过伤心,伤了我的小孙子,我老太婆是不依的。”强忍着泪,强笑着说:“……是……”婆婆就这么去了。我放声大哭,昏倒在婆婆身旁。
婆婆的丧事办的很简单,本来林家就没有多少亲朋。只是我又病了,医生说有流产的危险,开了好些保胎药,然而我还是早产了,二月十二,在我和林海结婚十一年的日子,我生下了女儿。林海给他取名“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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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女儿因为是早产,身子弱的可怜。我也大病了一场,家里天天医药不断。好容易我们母女好些了,已经是夏天了。
这日,黛玉的奶娘王嬷嬷悄悄带来自己的表姐,说是积年的稳婆。强忍着心中不适,待那婆子检查完了我的身子,忙问端的。那婆子迟疑半晌,方说:“太太多年不育,本来就宫脉不旺。上次生产时又伤了身子,怕是不能再有了的。”
我一听,如雷劈一样,呆了好半天,方打赏送那婆子离去。那婆子临行说:“太太福泽深厚,天老爷是不会亏了太太老爷的。”我不由苦笑。
是夜,林海回房,我告诉他我不能再生育的消息。林海不在意的说:“夫人,有了玉儿了,已经是我们天大的福分了。以前没有孩子,我们还不是好好的。”我哭着说:“可是老爷,母亲临去前最牵挂的还是林家有后,我却辜负了母亲的期望,我怎么对得起母亲啊。”“夫人,母亲如果地下有知,也会欣慰的,玉儿这般聪明灵秀,你我夫妻应该满足才是。何必又生妄念。”
我哭了一会儿,擦干眼泪,抬头看着林海,坚决的说:“老爷,纳妾吧。”
“夫人说的是什么话!”林海吃了一惊。“这样的糊涂念头,夫人还是打消了的好。”
“为妻自然明白老爷的心思,可是,林家不能没有后啊。”我看着他,心里虽苦,仍然坚持着说:“老爷也不替为妻想想,若是林家因为我绝了后,我怎么有脸去面对林家的列祖列宗,我怎么有脸去见死去的母亲。”
“夫人,你……”
“老爷,无论你怎么想,纳妾的事情为妻已经决定了。”我回过头,不让他看见我眼里抑止不住的泪水,“家里的丫鬟,老爷看着谁好,就是他的造化了。我身边这两个,梅雪年龄大了,竹霭也大了些,老爷若是不嫌弃,也一并收房好了。当年老爷执意不肯,如今也由不得老爷了。若是府里的老爷看不中,只要是好的,不管是小家碧玉,村姑野女,我一定给老爷娶来。”
“夫人!”林海郑重的说:“当年迎娶夫人,为夫就决定绝不让夫人受一点委屈。没有子嗣又怎么了?我们把玉儿好好养大,就当他是个男孩子又有什么不可?夫人如此,置如海于何地?”
“老爷不必多说。少则半月,多则一月。老爷不必操心,一切事务由为妻打点。”
“夫人。”林海又要说些什么,我却始终不回头,林海气急,甩门而去。听着他去了,我这才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我要给林海纳妾的消息传遍府里。那些丫鬟们个个精心装扮起来。林海阴着脸,自那夜后就住在了书房。我让兰露带着丫鬟们有事没事就去书房。梅雪和竹霭听我说夜在候选之列,梅雪在我跟前赌咒发誓,死活也不依。
“姑娘,我从小跟着姑娘,如今也有二十来年了。我如今也三十过了,就算给了姑爷,也是没用的了。姑娘,你就留我在身边,梅雪一辈子就这样侍奉姑娘,也就知足了。府里年轻俊俏的丫鬟有的是,姑娘何苦让我也扯在这里面?”
倒是竹霭没说什么,也不见怎么装扮。平时嘻嘻哈哈的人却安静了不少。
十天过去了,林海还是什么话也没说。我有点急了,拖下去我的决心会动摇的。兰露知道我的心思,悄悄问了竹霭,竹霭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想必是愿意的。想想竹霭也已经二十六了,前些年不曾嫁,如今也耽搁了。
又过去三天了,林海还在生我的气。我已经选好了人,除了竹霭,还有王嬷嬷的侄女儿,一并送倒书房请他过目。林海,却不看他们,只看了我半天,摇了摇头,我也摇了摇头。林海想说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无奈点了点头。我如释重负,这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竹霭做了姨娘,仍天天和梅雪在一起侍奉我。那个王姨娘温和沉静,话也不多,倒是做的一手好女工。成天就见他不停的做活计。林海不大去他们的屋子,我只好撵他去。
冬天到了,竹霭怀孕了。我高兴的不得了。林海也终于有了几分喜色。王姨娘忙着给未出生的小孩做小鞋小帽子小衣服,我也做了一件,比不得人家的。竹霭却是非常喜欢。
除夕夜,全家祭祖。我向着婆婆的灵位暗暗祈祷:“母亲,如果您地下有知,就保佑林家添个男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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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黛玉周岁的时候,林海一定要“抓周”,我身体方好,就由着他了。梅雪几个兴奋异常,摆了一床的各样女工,王嬷嬷抱了黛玉来,小人儿粉妆玉砌的,团坐在床上,任梅雪他们怎么逗,也不碰那些东西。梅雪有些扫兴。林海笑着说:“我的女儿怎么会和常人家的女孩相比。自是诗书第一了。”我笑着说:“老爷倒是知道女儿的志向?”“夫人不信?”林海说:“那就取了书来看看。”竹霭巴不得忙到书架上抱了几本来。说也奇怪,那黛玉却也不是见书就抓,足足翻了好一会,总算抓了一本,向我们呵呵笑着。
我凑上前一看,恰是《漱玉词》,林海笑着说:“看来我林家要出才女了。”又向我打拱:“恭喜夫人,贺喜夫人,这下衣钵后继有人了。”我笑着福了一福:“同喜,同喜。老爷日后也会靠着才女的女儿名扬天下了。”梅雪几个看我们这样,笑成一团。
此后,林海但读书习字,总叫王嬷嬷带了黛玉在身边。有时还不小心给黛玉的脸上沾了墨。王嬷嬷悄悄来回我,说这样对姐儿不好,我说由他算了。
竹霭的身子日渐沉重,稳婆都请好了,说一定是个男孩。竹霭脸上尽写着将摇做母亲的幸福。这时候,王姨娘也有了身孕,全家上下都透着喜气。
竹霭就要临产了,我在屋里坐立不安,王姨娘在一边劝着我,抚慰着我。正着急呢,稳婆慌慌张张跑过来,“太太,太太,姨奶奶胎位不正,怕是难产了。”我顾不得许多,忙走进产房,竹霭面如金纸,头发全都湿了。稳婆跟进来,说:“太太,如今怕是难两全了。是要大人,还是孩子,请太太示下。”我的心一下抽紧了,握着竹霭的手,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太太,太太,”稳婆急了,“再不决断,怕是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
“保大人。”
“不!”竹霭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保孩子,姑娘。我要孩子。”
“竹霭,”我给他擦着汗:“孩子这次没有了,下次还可以有。听我的话,别固执了。”
“姑娘,我是不行了。”竹霭虚弱的声音流露着坚决:“不能再侍奉姑娘,是我的错。可是能替姑娘生一个儿子,竹霭死了也就安心了。”我摇着头,对稳婆说:“还楞着做什么?保大人要紧。”
“太太,已经迟了,姨奶奶怕是不能好转了。”稳婆说:“如今就看小孩能不能保住,就已经是万幸了。”
“我的孩子!”竹霭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抓着我的手,“是,姨奶奶,用力,再用力。”稳婆一边忙一边说:“就要出来了,姨奶奶,别松气,快了。”
“哇——”孩子响亮的啼哭。稳婆忙报喜:“恭喜太太,恭喜姨奶奶,是个少爷。”
“是——儿子。”竹霭微笑着走了。我顾不得许多,抱着他痛哭起来。
竹霭下葬的日子,梅雪哭了个死去活来,最后还是兰露和菊霜把他架回来的。
我又病到了。王姨娘忙里忙外,操劳过度,小产了。我强挣着身体去安慰他,他哭的泪人似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林海给儿子取名黛墨。不肯让我操心,又安慰王姨娘刚没了孩子,就让王姨娘先带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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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京里来了信,说是要给贾珠娶妻了。母亲希望我们能回京。离开京都已经好几年了,也真想回去看看母亲。可是我的身子是经不起这远路奔波的,只好罢了。林海准备了丰厚的贺礼,打发兰露夫妻进京。
玉儿已经很懂事了,小小的人儿却不怎么闹事,成天安安静静的,可我怎么看,都好像看他脸上都有些忧郁的深情。林海说我看走眼了。是啊,这么小的人儿,会有什么好忧郁的。倒是墨儿,成天哭哭闹闹的,把王姨娘和奶娘折腾的没一刻安生。
兰露回来后,说元春被选入宫了。我心里一紧,母亲真舍得他最疼爱的孙女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兰露还说母亲想我,说起我还掉了眼泪,还问了玉儿和墨儿的情况。兰露带回来最多的还是那个宝玉的消息。
“姑娘不知道,那宝二爷可真是有意思。听说抓周的时候只抓些脂粉钗环,把二老爷气得脸色铁黑,因此不大喜欢。倒是老太太把他疼到天上去了。成天心肝肉儿的,就留在自己身边。那宝玉也有意思,就喜欢和些毛丫头玩。老太太好心说让我见见他,好回来给姑娘说说。那天也正好史家小姑娘也在,不知什么缘故哭了,他在一边一个劲的说:‘云妹妹,好妹妹’我去了,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老太太说:‘宝玉儿,这是你林姑妈家的人。’他斜了我一眼,‘又是一个臭婆子。’我倒好笑起来。老太太也笑了,又说:‘你林姑妈家可也有个神仙妹妹呢。’他立马就来精神了,追着老太太问:‘林姑妈家在哪里?把神仙妹妹接来陪我好不好?老祖宗,神仙妹妹多大了?’老太太说:‘那神仙妹妹住的好远好远的。你是见不着的。’他转过来倒撵着我:‘妈妈,你带了我去看神仙妹妹好不好?’我说去不得,他哭闹起来,一定要跟着我去看神仙妹妹,最后还是老太太哄转过来。我也不敢多呆,忙退出去了。”
兰露说着,屋里人也都笑了起来。我看着怀里的黛玉,他的眼里似乎闪过一道泪光,再一细看,他还是那样安静,我想我是看花眼了。
玉儿三岁了,墨儿也两岁了。两个孩子在身边,我也满足了。
这日,是玉儿的三岁生日,设了家宴。正热闹着,只闻得隐隐的木鱼声响,众人也没留意。便有家人来回:“老爷、太太,门外有一和尚求见。”我们都有些纳罕,林海说:“想是化缘的,你们好生打发了就是。”
“不是。老爷,这和尚有些奇怪。不是寻常化斋的和尚。”
林海说:“也罢,我去打发了他。”
我们这里也倒安静了下来。倒是玉儿依偎在我的怀里,像是有些害怕的样子。不一会儿,便有人请:“老爷请夫人带着小姐去前厅会客。”我更奇怪了,哪有这样的理?可还是起身了。王嬷嬷抱起黛玉,那家人说:“老爷吩咐,只请夫人和小姐去。”我接过玉儿,便去了。
厅上立着一个和尚,果然奇怪,癞头跣脚,却是神清骨奇。那和尚见了我,也不说话,只是仔细端详着玉儿,大有赞叹之意。林海问道:“大师执意要见我妻女,不知有何指教?”
那和尚向玉儿伸出手,说:“给我罢。给我罢。”我大吃一惊,抱着玉儿退开几步,玉儿紧紧抱着我的脖子。林海挡在我身前:“大师这是何故?”那和尚摇头说:“不可说。不可说。若解孽缘,还是让他随我出家去吧。”林海气急:“大师如此疯疯癫癫,不合情理,就请了。”那和尚说:“你们是不肯的了。想来是不肯的,世上父母都是如此之痴,道兄的话果不差矣。”林海听不得他疯言疯语,喊道:“来人,送客!”那和尚转身就走:“不须送。不过,你们既舍不得他,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说着,就出去了。
我和林海都呆住了。我看着怀里的女儿,突然又想起那个“还泪”的梦来,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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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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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衍文之贾敏

(九)
墨儿死了。我不相信,前晌还活蹦乱跳的要上树去给姐姐摘石榴的墨儿,如今已经成了冰冷的尸体了。我抱着墨儿,他没有死,他只是睡着了。墨儿,你好好睡吧,等醒了再让姐姐给你念诗听,等醒了娘再教你写自己的名字,等醒了再把你爹当大马,等醒了……你醒了娘什么都依你。墨儿,你只是在装睡,看你的眼皮似乎眨了一下。墨儿,别吓唬娘,娘还要带你去京去看外婆,看舅舅,看那几个姐姐。你不是很喜欢姐姐吗?那里有好多的姐姐。墨儿,你醒来,你醒来,你醒来啊!墨儿—
……我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林海憔悴的脸。我坐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夫人,你终于醒来了。”林海按着我的肩头,慢慢扶我躺下。“大夫说你要好好修养,就别起来了。”我恍惚着又睡下。心里总不踏实。这时,扑进来一个婆子,把头磕得咚咚直响,大放悲声:“太太,奴才对不起太太,对不起老爷……”原来是墨儿的奶娘张嬷嬷。我挣起身子,“张妈妈这是怎么了?墨儿呢?”感觉扶在我肩上的双手一僵,我回头一看,林海已是泪流满面。我紧张起来,跳下床去,拉着张嬷嬷,“张妈妈,墨儿呢?墨儿怎么了。”张嬷嬷面如死灰,只是一个劲的磕头,头上已经碰破了几处。我回转身子,僵直着走向林海:“老爷,墨儿怎么了?你告诉我?我的墨儿怎么了?”
“夫人,墨儿已经去了三天了。你就是抱着他昏过去的。”林海带着哭声,“夫人,墨儿已经去了。你忘了。”“不!这不是真的。”我喃喃说道:“你们都骗我。你们还我的墨儿。”我挣扎着向门外走去。梅雪带着黛玉就在门口,我抱住黛玉:“玉儿,你看见弟弟没有。你可不许骗娘啊?玉儿最乖,一定知道他们把弟弟藏哪儿去了。”黛玉擦我脸上的泪,“娘,弟弟已经去天上找婆婆去玩了。不和玉儿一起玩了。娘,我们把弟弟接回来好不好?”我抱着女儿,禁不住哭得又昏了过去。
等我身子好了一些,林海带着我去看墨儿的坟,就埋在竹霭的身边。我已经没有眼泪流了。倒是王姨娘梅雪他们又哭了一场。
林海给墨儿的奶娘并侍奉墨儿的两个丫鬟都给了银子打发了。他知道我不能再见他们了,见一次伤心一回。可是人能走,屋子里到处都似乎有墨儿的声音。我忘不了墨儿。林海和我商量着要换府第。我不肯,墨儿也许会时常回来看我的。林海说不通我,但却一意孤行,开始着手买屋子了。
这日,正和林海为了屋子的事生气。来了圣旨,点了林海做扬州盐政。买房的事也就搁着了,留下几房仆人看家。林海带着我们到扬州上任。
扬州果然与苏州不同,少了几许淡雅,多了一些繁华。初来的日子,扬州大小官员互相拜访,女眷也往来不绝。我强着自己应付了两天,实在厌倦不过,加之身体也不好,便一概推了。再说菊霜路上感了风寒,一病不起,我也有些烦恼。这日,兰露来说菊霜已经不行了,我忙带着梅雪去看他,菊霜已经去了。他的两个女儿哭的肝肠寸断,我也撑不住,和梅雪兰露哭了一回。看着菊霜的两个女儿可怜,就交给兰露带了。
过了两天,兰露带着菊霜的两个女儿来见我。两个小女孩跪在我面前,大的说:“我母亲临死前再三叮嘱奴婢,说是他没能好好侍奉太太,竟然比太太先去了。要奴婢好好侍奉太太,就如他当初在太太家一样。”兰露说:“姑娘,这两个孩子还都不错,要么就让他们侍奉姐儿罢。”我想了想,应允了。就问他们的名字,大的十一了,叫做媛儿,小的四岁,叫燕儿。就交给王嬷嬷了。
每日带着玉儿,教他读书识字,倒也心安。梅雪和王姨娘也教玉儿女红。玉儿聪明灵秀,一点就通。有时家里来客,林海还把玉儿打扮成小子的模样,郑重的向人家介绍:“这是犬子。”这时候我总是想起墨儿,免不了又伤心一回。林海百般劝解,后来有客给“林公子”送小玩意儿,林海就解释:“那是小女。”
这日晚间,玉儿说:“母亲,媛儿姐姐和燕儿的名字,我不喜欢,母亲能不能给他们换个名字?”我笑着问他:“那玉儿有什么好名字给他们?”“是母亲给玉儿的丫鬟,名字还是母亲来换。玉儿是不敢的。”“小丫头,哪里有这么大的规矩。”我笑着摸着他的头,抱在怀里,“别说是丫鬟的名字,就是玉儿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一定给玉儿找去。”
“夫人又说大话了。”林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接过玉儿:“玉儿,你母亲许了愿了,你就向他要月亮,看他怎么给你?”
“老爷真是的。”我微嗔着笑道:“为妻不过随口说句话,你就拿个棒槌认了真了。”梅雪几个在旁边都捂着嘴笑。
玉儿睁大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林海,林海给他眨眼睛,玉儿眼珠一转,拍着手笑:“今天的月亮真的好圆,母亲真的有办法给我吗?”
我一下楞住了,这父女俩。梅雪他们也不做针线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有了!我笑着吩咐梅雪去准备水盆。梅雪满腹狐疑去了,我得意的看着林海。林海似乎明白了,也会心一笑。
水盆端来了,就放在院中,我牵着玉儿。玉儿好奇的向水盆望去,高兴的说:“真的是月亮,父亲,你快来看。”林海大笑着过来:“果然难不住夫人。”玉儿崇拜的望着我。梅雪几个也都笑了。
睡前,林海与我商量,打算给玉儿请个老师。说:“夫人一向多病,教导玉儿难免劳神,不如请师延教,也使夫人省心省力。”我仔细思量了一回,也就应允了。
给黛玉请的老师名字叫做贾雨村的。那日来府中,隔着帘子见了礼,谈吐行止确实不俗。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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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衍文之贾敏

(十)
玉儿自从去书房读书,身边顿时清净了许多,林海公务繁忙,只有梅雪和王姨娘每天陪着我。家中大小事务,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玉儿给两个丫头改了名字,大的叫云鸢,小的叫雪雁,虽是别致,却也显得清凄。
玉儿身子怯弱,时常有病。这几年也不知看了多少医生,花了多少银子,总不见大好。如今上了学,难免劳神。我便吩咐王嬷嬷,若是玉儿有什么不舒服,就不必让他上学去了。
那雨村先生已经开始教玉儿学《四书》了。玉儿识字多了,放学回来,总要在我的书架上找书看,我闲了也给他讲解《诗经》。
这日,京都来人。母亲给我带来了好多东西。然而消息却是不好的,珠儿死了。想来不知二嫂有多难过,幸好他还有宝玉。我又想起了墨儿,不由得又伤心起来。母亲想见外孙女儿,托话说要我得当时候带着玉儿进京。我想着我们母女现在都是天天吃药,哪里能出得了远门。只好辜负母亲的好意了。
又是春天了。玉儿已经六岁了。越发清秀,梅雪说和我当年就像脱了个影。玉儿生日,府里设了家宴。女眷们在后堂,林海陪着贾先生在书房。王嬷嬷带着玉儿和两个丫鬟给先生行了礼,便回来了。大家都坐了吃酒闲话,王姨娘抿着嘴笑:“今儿是姐儿的生日,但也是太太和老爷的好日子。我也不会什么,就说个吉利话讨个喜。”说着站了起来,斟了一杯酒:“祝太太、老爷、姐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大家都笑着说他善祷善祝,都喝了酒。我心思一动,对玉儿说:“玉儿,你可做首诗来为娘赏鉴赏鉴。”玉儿略沉吟了一回,便起身吟道:“……”。
如此悲戚的句子出自小小玉儿的口中,我一时楞住了。梅雪他们还等着我讲解。我晃过神了,强笑着说:“小小人儿,倒还似模似样的。”他们见我精神不好,也酒不问了。家宴也就这么散了。
林海回房时,已经醉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想着玉儿的诗,心中不由凄楚。玉儿啊,玉儿,难道你真的是天上的仙子,只是偶临人间,终究还是要去了的?我起身走出房门,屋外夜寒已起,冰冷侵骨,那还不甚圆的月亮渐渐西沉,我跪在院中,双手合十:“苍天啊,如果玉儿注定今生是为还泪而来,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来换得他一生平安。”
不知道是不是苍天怜悯我,次日我便病倒了。由于时常病着,林海起初也不大在意,只是请了医生来开了药,慢慢吃着。玉儿不上学的时候整天陪着我,捧药进汤,十分谨慎。娘俩也说着闲话,也不知怎的,原来在娘家那会的事越发清楚,便给玉儿说他外婆,他舅舅和舅母,他表姐,他表兄,玉儿总是静静的听着,有时会说:“待母亲好了,便可以带着玉儿去看外婆了。”玉儿上学的时候,放学后也总要过来,问梅雪我的情况,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缜密。是随了我吧。
我这病一日重过一日,过了三个月,还不见得好。林海慌了,直骂扬州的医生都是些庸医,第一次见他如此失态,倒也好笑。林海衙门也不好好去了,不停的派人到处打问好医生,有一次甚至从岭南请了医生来,却也没什么大用。我笑着劝他:“老爷难道不知道‘久病成医’吗?为妻这病自己也知道,就别这么折腾了。到了秋天或许也就好了。”林海不听,还是到处张罗。
然而到了秋天,我的病还是加重了。林海已经瘦了许多。听王嬷嬷和云鸢来回,说玉儿时常独自在房中垂泪。我叫来了玉儿,虽然憔悴了些,但身子骨却比原来倒强健了些。玉儿如今也不上学了,就在我房里陪我,我有精神时和我闲话,我也教他读书,我困了,他就静静在一边坐着。谁劝也不肯回房。
母亲终于知道我病重了。特意请了太医来扬州给我看病。我一向是不肯让林海通知母亲的。太医来到扬州时,我已经吃不下什么了。太医看着我,枕了脉,摇了摇头,和林海到前厅说话去了。我知道我快不行了。或许能捱过这个冬天是最好的了。
林海进来了,眼睛是红肿的,却笑着说:“岳母大人请来的太医好生了得,说夫人到明春就可大好了。我已经请太医回过岳母大人,待明春夫人大好后,带着夫人和玉儿进京去拜见。夫人你就安心养着,等明春我们就能进京了。”说着,却难掩一丝呜咽,说完就出去了。我知道他是去书房了,好歹那里没人,能好好哭一场。
又过了几日,我精神略好,能吃些东西了。林海如获重宝,我却知道这是回光返照了。叫来了家人。梅雪兰露王姨娘一个个在我床边垂泪。玉儿坐在我床头。林海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
“王姨娘,墨儿去后,带累你也没了孩儿。你要好好保养自己,林家还等着你的好消息呢。”王姨娘扑通跪下,嘴上捂着手帕,只是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兰露,好妹妹,这些年多亏了你帮我。如今我要去了,姨奶奶不同庶务,家里的大小事务全要你操心了。好妹妹,你受累了。等新太太进门后,你们要向对我一样对他。”兰露扑在我床边:“姑娘,你要去带了我也去。”我摸着他的头发,“傻妹妹,这个家不能没有你。还有玉儿也要你们照料的。”
“梅雪姐姐,对不起。是我耽搁了你。”我看着梅雪,梅雪扯了下头发,满头青丝一下就掉了,露出青青的头皮来:“姑娘,你不要为我操心了,前些日子我已经出家了,原来想是为姑娘延寿,谁知这佛爷竟是不灵了的。姑娘如今要上路了,我愿意一辈子就守在姑娘身边。”我喘了一下:“姐姐,真苦了你了。”“出家之人,有什么苦不苦的。”
“老爷,”林海走到我床边。我拉这他的手:“为妻竟然比老爷先去了。真有愧当初誓约。如今是为妻先违约,老爷自是不必再遵守的了。不要为我太过伤心,能嫁给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福。至于玉儿,有老爷在,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老爷,你可记得玉儿三岁时来的那个和尚吗?”林海一言不发,只是垂泪,我却一口气提不上来,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玉儿扑在我身上:“娘,娘,你就什么话也没有给玉儿的吗?娘——娘——”
我突然觉得身子轻了,起身一看,自己已是在半空了,床上依然躺着一个“我”,一屋子人都围着“我”痛苦,玉儿似是哭昏过去了,我怜惜的去扶他,却怎么也触不到他。是的,我已经死了。可是我又该去哪里呢?
“敏姑娘,”这声音似乎听过,转过头来,一个仙子迎面而来。“我是太虚幻境的警幻,特来迎接敏姑娘。”我不由自主跟着他,“请问仙子,我们有没有见过?”警幻笑道:“在我绛珠妹子投胎之日,曾与敏姑娘有一面之缘。”“绛珠?投胎?”我疑惑不解,恍然间明白过来:“你是说玉儿……”“仙机不可泄露。敏姑娘既知,我就不必多说了。还请敏姑娘随我来。”我随着警幻,脚下一切渐渐模糊,直到一处地方,上面大书:“太虚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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