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弱水三千
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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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

来处来 去处去
霞暖云凉心自知
多情笑我痴犹在
三千弱水觅一滴
我是谁?来自哪里?去向哪里?为了破解谜底,我已经在人间跋涉五百年。这五百年来可真辛苦,餐风宿露,遍访山河,却一直没有答案。我问过饱读诗书的鸿儒,但是我才出现,他们有的就吓晕过去,有的就当我是聊斋里的狐狸精,满面含笑以为将会有段情,有的则用道符来吓我,有的答非所问。我真是累了。可是,还是得寻,寻……我的容颜还是很年轻,可是我觉得我真是老了,是心,憔悴不堪。我有心吗?我不知道。不过在人间久了,也许我也有心了吧?虽然我还不会流泪。我难过的时候,很羡慕人类能泪如泉涌,我想也许悲伤就那样流走了。可我不能,我觉得浑身都要断难断要碎难碎一般的痛楚,好多次,我以为我要死了。但是一场雨过后,我昏昏沉沉醒来,看到月光依然如水,长发凌乱地披在脸上,微微的痒,我知道,我还活着。
我想我可能已经有几千岁了,其它的妖精们都嘲笑我不记得自己的生日。可是,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呢?我连我的来处都不知道。所以我不大和他们来往,我是孤僻的。我没有一个朋友。除了尘烟,她叫我姐姐。尘烟是一个古怪的水妖,住在深蓝的海底。她说,海底本是温暖的,可是她总能浮到海面来,渴望能像鸟儿一样飞翔,所以,海对她而言,是凝固的冰蓝。我曾在一个海岛停留许久,那时,她头露在海面,长发缠绕着身体,一声声地唤,姐姐啊,姐姐啊,姐姐啊。我知道她想飞,却不能离开水,每当她这么唤我,我就想哭,可是我没有眼泪,我只听到自己身体深处有什么断裂的声音。我捂着心口,和她相望悲戚。
我终于要走,要去寻找答案。我沿着海面慢慢飞翔,她在海里陪我往前游。白色的海鸟在身后长鸣,晚霞染红了天空。月亮出来的时候,我飞到了岸边,要告别了,她一声声唤,姐姐啊,姐姐啊。
我往前飞,不敢回头。我不怕回头会投入大海埋葬自由,只害怕会变成永远得不到宽恕的盐柱。
我听说佛教能解一切疑,我也想去问问寺里的高僧,但是我不敢,我不知为何害怕寺门,害怕暮鼓晨钟,甚至害怕每一个善男信女。它们于我有一种可怕的力量,仿佛要化我为无形,带我去不可知的地方,彻底粉碎旧我。我凭着本能远远逃开,小心翼翼地活着。
遇到弱水的时候,我调皮地笑了。我也说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会有种隐秘的得意,仿佛一个人一直在寻找失落的东西,但是在漫长的过程中却忘记了自己的目标,也忘记了自己的身世,但是还知道自己在寻找,知道只要有一天遇到第一个线索,就一定能破解谜底。弱水,她是线索。
第一缕晨光出现的时候,弱水就出门汲水了。桃花林西边有一条清清的小溪,我就在这里看到了她。当时我还在草丛中化为一颗露珠沉睡,绿色的草叶就是我安眠的床。我常做许多梦,但是醒来总是记不起情节,只知道自己在梦里哭泣,寻找,疲惫不堪。梦里还有还有许多影像,但是不论我怎么努力,醒来后也无法回忆起他们的眉目。
哗哗的水声流着,我悄悄地睁着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的神色很平静安详,但是眉目间有着我熟悉的沧桑,脸色苍白憔悴。我想看透她的身世,命运,心,但是尽管聚精会神,我看到的仍是一团雾。
但是,我知道是她。
那时我的心情非常不好,常年的旷野生活让我的意志又坚韧又脆弱。我已经很少快乐,很少笑。这时我笑了。我悄悄起身,化为无形,飘近她,伸出手,抚了抚她柔软的黑发。她似乎有所感觉,迟疑地向周围看了看,然后轻轻地念:南无阿弥陀佛。我如遭雷击,赶忙离开,远远看着她。
但是我没有任何不适,除了恐惧。我为什么恐惧?为什么?难道妖佛两不相容?我知道,世人以为妖属于魔道,但是我不这样认为。我从来不害人,甚至不杀生,不伤害一草一木。我是天地间无所归依的孤魂。我不属于魔,也不属于佛。那么,我在恐惧什么?我的恐惧是否就是我的来处?我在那刹那下定了决心,如果恐惧是条河流,我要寻到河流的源头。哪怕粉身碎骨。我轻轻地对自己说。我已经厌倦飘泊。天堂地狱,我只求安身立命。
我没有接近弱水的居所,虽然桃花深处,美景如画。我每个清晨在溪边等候她,看她汲水,看她洗菜,洗衣,浇花。夜晚,我是一颗露珠,我是一朵花,我是一片树叶,白天,我是一只绚丽蝴蝶,翩翩飞舞,有时停在她衣上,她回头微笑,我也微笑。她看懂了么?
那天下午,我穿着平常女儿的衣服,向她走去,向她借瓢舀水喝。太阳热辣辣地照着,我们的额上都有细微的汗珠。
喝罢水,我们攀谈。呵,其实我们早就熟悉了呀,她是否知道?我多么渴望与她亲近,渴望执她的手,问一问,我是谁?可是我不想吓走她。
她问,姑娘,你从哪里来?
我怔了怔,指着来的方向,说,那边。
她点点头,哦,那么你要到哪里去?
我往周围看,这天上人间,四面八方,我要去何处?
我迟疑地编了借口,说,我要找一个人。
她微微一笑,念了四句诗:
来处来 去处去
霞暖云凉心自知
多情笑我痴犹在
三千弱水觅一滴
我似懂非懂。我实在没有慧根。待要请她解释,却见她眼中隐隐悲悯。我决定继续走我的路,背负着这四句话。但愿有一天,它能帮助化解我心中无穷烦忧和困扰,给我个清楚明白的来龙去脉。
我沿着桃林一路的走,这桃花林竟然没有尽头一样,越走越深,越走越如迷宫,让人不思归途,只恐有一天走完。而这春天也好象不会结束,桃花盛开漫如霞,我穿着薄薄春衫,与郁郁邂逅相遇。
她说,她从小就在这片桃花林玩耍,还从来没有出去过呢。她说,这里多美啊,她宁愿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她说话的样子好甜蜜,仿佛正在盛开的花儿一样。她穿着白白的衣,有一头乌黑的长发,一张白白的脸,一对弯弯的眉,黑黑的眼睛,淡红的嘴。她读过许多的书,聊斋是她喜欢的故事。当我迟疑地说,我是个妖时,她笑得弯下了腰。她说,是仙是妖都不管,我们逍遥快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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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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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7 15:45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弱水三千


我那时就相信了,郁郁是仙。仙和妖不同,仙是完全光明的,可以穿透黑暗的,可以融化冰雪的。而妖看到的黑暗太多了,看穿了黑暗之前虚妄的光明,却看不透黑暗的深重,不能到达黑暗背后的青天明月新世界。长久在黑暗里,真冷。
我不知道星光怎么指引方向,除非它来到我面前。她来了,就在眼前,生动,新鲜,带着我往前奔跑或者漫步,一路的歌与笑,我才知道,原来世间可以如此美妙。
无边无际的桃花林里原来那么热闹,竟然生活着许多精灵。有一次,我正看一朵非常特别的百合花,因为它比一般的花朵都要大,颜色更纯,突然从花蕊里面飘出一个精灵来,笑盈盈地展开翅膀,一下子飞到了空中,抱着郁郁又唱又笑,对着我点头。
我才知道,原来那朵花是百合精灵的宫殿。我问百合,精灵有眼泪吗?百合微笑说,精灵很快乐,不会哭的。
可是,我曾经见过精灵哭。精灵哭了就会化成一朵朵花,然后那些花围绕着她,修复着她的伤口,慢慢的她就会笑了。是哪位精灵,我不能说。可是我能体会,只要看到她默默地坐在花蕊上,花瓣中,神情落寞,我就和她一样心酸。
我也见过竹精哭,她穿着绿色的衣衫,在月下吹了整夜的箫。她叫寒竹音。
有没有一种快乐是永恒的?精灵会哭,妖会悲伤,仙子会哭吗?如果仙哭了,眼泪也许会化为水晶,宝石,珍珠,露水,雪花,凡人哭的时候,眼泪是咸的,如果有一天我学会了流泪,会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也许眼泪还没有落到尘埃就蒸发了。妖的存在本是一种错误呀。
我知道人世间充满爱恨情愁。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郁郁告诉我一段经文,
吾爱汝心,汝怜我身,以是因缘,常在缠缚。
汝欠我命,我负汝债,以是因缘,常在生死。
现在我慢慢不再那么害怕佛经,佛乐了。有时听着,还觉得安宁,但是我还是逃避,我害怕迎上前去,会遇到无数的未知。直觉里,要到彼岸,得经历生死之苦痛折磨。
但是,我为什么会爱上一块枯木呢?是怎样的前世爱恨纠缠留到如今清算?又如何算得清楚?
我遇到他时,他正赶赴一场科考。我开始远行。一路跟随,一路缠绵。他教我背上邪,读诗,写字,我给他变幻奇景,有时突然消失,有时变成他的笔墨,他才写完,字迹就不见。他或许不应该教我读诗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把这诗牢记在心,相信是我们的写照。沧海桑田,海枯石烂。
我的修为一直在自身变化方面,所以竟然不知他是才修成人身的一段枯木。更不明白,同为妖的他,渴望人世功名。也不明白,三千弱水觅一滴,只是我痴心。
痴迷,颠倒,反复,纠缠,痛苦,都慢慢结束了。在他娶了达官家的小姐,从此一步青云后。洞房花烛,小姐沉睡,我静静立在烛前,凝视着他无辜的容颜。我承认,他并不比一朵花,一片云更好看。他睡得天地不知,又因为饮酒过度,在我眼前慢慢化回原形。一段已经腐朽的枯木,散发出死亡的味道。这就是我曾经神魂痴迷,决意生生世世跟随的良人么?
我逃出新房,飞奔在月夜,听到风呼呼地疾吹。
回到桃林,我突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我的泪,是咸的。我已经有了真正的肉身。一具会流泪的肉身。一份妖的灵魂。
那么我还得寻,没有止境的往前走。
来处来 去处去
霞暖云凉心自知
多情笑我痴犹在
三千弱水觅一滴
微云
2003/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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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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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7 18:24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弱水三千

文章挺好的。。。这首小诗好像有点这个那个不太般配的说。。





世事由天不由我 平生责己莫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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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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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7 19:03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弱水三千


平时醉卧于花心,醒来便惯于梦游。那火焰的彼岸花便时常笑我:看你浮生若梦。
她说这话时,我的脚正试探着忘川之水的温凉,转过头来笑笑看她,大抵浮生若梦。
我是一个精灵,不同于其他的妖仙魔怪,我不需要修炼,生而便具其型。因此对于生活,我总是怀着美好而热切的心情去触摸。我第一次遇见郁郁的时候,她摸着我半透明的翅膀,有些忧虑的说:你这样要吃很多苦。那时,我轻偎在她的耳边,笑着说道:那苦好吃吗?然后婉转高低的唱起歌来。精灵的声音,天生有操御万物的本领。心念一动,漫天的桃花就飞舞起来,轻轻的揉成一条粉红的彩绫,围绕在我俩的周围,“这样,我们便不知那苦。”我轻轻的咬着郁郁的耳朵,对她说。她摇了摇头,爱怜的抓起我的翅膀,把我捧在手心。
也许,不经意的一句因,便可种出硕大的果;也许业障的宿命,是挡躲不开。
万年的岁月,漫长而寂寞,象细淙的流水,波澜不经的流过。那一年,我遇见了生命里的木,因着他,我的名字变成了柏。真正的名字,对于精灵来说就是最大的誓约,一旦说出,就无从反悔,而我,放弃了自己的名字,为了他,改成柏。只愿日日与他青山之上同沐清风,夜夜与他氤氲之内共赏明月。只是木因水而发,我竟无力抵抗,看浩瀚流水滚滚带他迎向远方,那一刹,以为他回了头,其实没有。没有。我恨自己的名字,也许我应该叫做菟丝。也许该紧紧缠绕,与他一通随波逐流。但失去了,却再也无从挽回。然后光来了,然后水经过了,然后我站在忘川,掬起那水。火焰的彼岸花望着我:“喝了就能忘了吗?” 突然那阴郁的幽思全都飞了去了,我的心一片澄静的光明,我缓步走向忘川,涉入那温凉的水中,回头,彼岸花火红的身影倒映水中,灼灼闪烁,我笑了,伸展开风的翅膀,又唱起我清凉的歌声。空气中凝结出一朵朵冰莹的百合花,打着旋,绕着我的身躯,我在空中纵情的歌舞,花瓣片片飘散,象一颗颗冰的泪滴,我闭上眼,在沉睡的刹那,我对彼岸说道:“告诉郁郁,苦也是甘。”
当我自此醒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桃花林,卧在我的本命花心中。我知道,在忘川畔沉睡时,是郁郁跋涉千里,把我从彼岸带回。我轻巧的跳出,却看见她正同着一个蓝衣女子对坐奕棋。那蓝色我好喜欢,清凉彻骨又带着淡淡的哀愁与迷惑,让人看不透,也无从琢磨。我吹了声口哨,卷起一朵蝴蝶兰,替自己也裁了一身蓝的衣裙。只是这蓝不同于她的蓝,她的蓝淡的透彻,却又深的痛彻心扉。我的蓝深的隽永,却淡的微薄。这女子,我嫉妒不起,怜爱不忍,她静静的站在风中,裙脚微微摆动,淡定而从容。我跳到她的肩头,用嘴巴轻轻的咬了她的耳朵,履行了我们精灵的承诺,她有些微的愕然,随后轻轻的将我从肩头拿下,放在手心,缓缓的摸我半透明的翅膀。我舒服的转头,望向郁郁,郁郁笑眼看我,告诉我:“她叫微云。” 微云,多么美的名字,天际一抹孤云,我胡思乱想着沉沉睡去。梦里,我借风的翅膀,与她同游云端,我,她,还有郁郁,我们轻舞的身影,让世间动容,时间停顿。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睡在郁郁的手心,她告诉我,微云走了。“她去追逐风的影子了吗?”我胡乱的问道。郁郁闭上眼,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她去寻找云的气息。”“也好。”我抬头望着天空,微微的笑了,微云不知道,我在她的身上种下了风的种子,她到哪里,我都与她同行。
彼岸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忙着替郁郁做新的云裳,雪莲的花瓣太精致了,不小心就会跌成碎片。彼岸笑着告诉我:“随波的木,回来了。”我的手一抖,一朵雪莲落在碧绿的草地上,消失不见。我抬起头,看着她火红的衣裳,说道:“彼岸。我们涉江采芙蓉吧。”





无根之水 无花之果 无风之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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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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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7 19:23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弱水三千

我也来写。阿姐也来写。我们写的开心。文字中出现的名字都要写哦。
嘻嘻。那个大萝卜不用写了。我们没地方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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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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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水三千

城南,那个是我的引啊.不能丢掉的.我就是因为弱水的这首诗才写下来的.
百合接的精彩,一定要郁郁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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