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暗夜之心
萼绿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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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3-10-21 18:50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暗夜之心

夜空一片郁蓝,风无声地吹过,她静静坐在塔顶上。
你这么些年来,究竟在期待什么。黑衣黑发的女子持着一丈弯长银镰,倏然出现在她面前,目光寒凛。
这么些年,她若有所思地仰起脸。黑衣黑发的女子俯下身去,逼着她的眼,说,我已等得颇不耐烦。手中的银镰闪电般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白弧光线。这些年,你一直寄生在他的梦境中,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已经十年。
日光温照在雪白床单上,他的脸上一片平和明净。单人病室里静静的,尘落无声,唯有开启的空调发出轻微响声。窗外,是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在盛夏时节,偶尔会有几只过路的麻雀叽叽叫几声。
从不见有人来看视他。
护士每天过来按时给他打点滴,床单一周更换一次。有时,护工在床单上摸一手薄薄的灰,会轻轻叹一口气。
他还是十年前少年的模样,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每天。
他都行走在暗黑泽地中,冷的水,雾,丛生的杂草,天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脚下是幽寂无垠的水面,一低头,他看到自己脚上著着一双半旧芒鞋。此刻,他手中持一柄桃木术杖。木质细实,在湿暗的水雾世界中,只它是干燥的,肯定的,带着悠远的阳光气息。
暗黑之中,他唯与他的术杖相依赖。
危机四伏。
他听见周遭水草丛中诡异的呼吸与窥视。那个面相变幻无定的沼魔,正在水底默默仰视着他。他隔着黑琉璃般的冷水看到她的眼睛,大而忧伤。
他蓦然觉得深深的、无边的孤寂, 一种永远无法走出这片泽地的预感。
是谁,谁把他禁锢在这一片荒茫黑暗之中?
黑衣女子静静站在床边,指尖摩挲着弯长镰刃。病床上的少年正沉沉而眠。她抬手将镰刃压在少年的颈脖上,比了下。只需她的镰子轻轻一勾,这少年便可就此结束他永无无尽的梦境。
蓦地,一缕阴柔之气森森然袭向她的眉心,她闪身避过,暗暗叹一口气,收回银镰。回首,她看见白衣白发的女子正冷然站在半空中,虚无的形相发散出淡淡银辉。
无论是谁,凡敢伤毁他梦境的,我必毁其一生眠梦。白衣白发的女子俯下身来,微笑着,轻轻抚着黑衣女子的脸,云中,便连你也不例外。
幽兮,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这少年早在十年前就该死去了,你用梦境强留那个无用的生命,意欲何为?黑衣的云中抬起脸悲悯地看着白衣的幽兮。那是一双水晶般明澈虚幻的眼眸,透过眼眸可以一直看到虚无的真实本相。
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却一直不能明了你的想法。云中不由长长叹息了一声。
她冷冷笑着。
沉黑无底的沟壑,这里是魔界中心的最后结界,界内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风狂暴地吹着,黑暗如同洪荒猛兽,在她脚边身侧咆哮奔走。她望着隐藏在黑暗中的混沌与恐怖,心底莫名涌起一阵昂扬之意,不由得在暗黑之中仰面长笑起来。
梦魔,你在那里做什么。
巡逻的夜叉王郢人远远望见白衣白发的女子。第一次见到她时,他便惊诧于她的幽白空灵。这梦魔恍如天使一般,若非那对虚无之眼,他真会如此以为。那次,梦魔的衣角轻轻触及了他的发梢,他只觉恍惚了一下,刹那间,眼前出现一片淡蓝湖泊,有纯白精灵在湖水中央轻轻歌唱,他看到精灵的眼色,温柔的,清亮的。蓦地,那眼色一下扩展到无限深远,他心头猛然如受重击:在那无限深远的眼色里,他见到了永劫不复的虚无。这时,他的耳畔听到梦魔幽兮轻轻一笑,她问他,你,见到了什么。
我猜想那结界里面会有什么。她回过身来,洋洋地笑着,抬了抬下颔,我很想知道,非常迫切地想知道。
梦魔,你的好奇心很重,但那是魔界禁地,请赶快离开。
禁地吗。她笑语盈盈地看着他。蓦然,一个转身,银光一闪,幽白身形便没入到咆哮翻卷的黑暗漩涡中。
夜叉王呆呆地看着,事后他只记得她没入黑暗之前那一瞬脸上所露出的妖异笑容。
云中再次见到幽兮时,发现她眼眸里的虚无弥漫得更深更浓了。
你到底在禁地结界得到了什么。云中问,魔界对此事必会追究,毕竟,能从那结界返回的,从古至今,只你一个。
我得到我想所要的东西,云中。幽兮身上的妖气更浓郁了,冷冷的,带着砭骨寒意。她用左手做了一个抓取的动作,指骨森然。自小,我想要得到的,必能得到,哪怕得不偿失。
是,你永远是这样的个性,但,此次,你究竟想要得到什么。云中迷惑地看着她,禁地结界不是说来便来说去便去之地,你会因此葬身其中,为何要冒这等大险。
云中,你永远不会知道。幽兮冷冷地笑着,虽然你是我姐姐,但,你我完全不同。你这死魔使,那些垂死的生命令你心怀慈悲,而我不。梦境从来只是一面欲望镜子,我一直徘徊、行走于贪婪、痛苦、怨望之中。云中,你永远不会明白,我有多么憎恨这个不义的世界。
云中默默地看视幽兮,哑然无言。这般狂野,这般不顾一切,但,梦境永远梦境,幽兮无论得到多大的力量也只是梦境中的困兽。
你要我的梦做什么,石魔如烟支着颐问。幽微光线中,轻忽飘游的小妖萤火般在空中飘来飞去。
白衣白发的女子慵慵地倚靠在石椅畔,指上绕着石魔如烟的一缕银发。你的梦一定很轻忽吧,一如你的名字。
梦魔,你在打什么主意,你到处收集他人的梦,究竟意欲何为?不过你收集得再多,梦永远是梦,虚无的,缥缈的,没有力量,亦没有价值。
这世上原本就有无数的东西本身没有力量,亦没有价值,比如你的梦,但我却忍不住悲悯它们,如此的理由你觉得可以接受吗?梦魔幽兮轻轻吹一口气,石魔,你为什么要叫如烟呢,在你内心更渴望成为一片云吧,轻盈的,自由的,可以随风舞动的,甚至,仅仅是一缕烟气。
梦魔,你,适可而止。
对峙般的沉默。
俄而,幽兮轻轻笑了起来,收下你的梦了,多谢。
你到底收集了多少梦。
幽兮轻轻一扬手,一簇簇淡白的光团自她手中盈盈飞出。
这些梦,是不是很美丽?她笑盈盈地问。
浓雾四弥,暗湿荒茫。
他住了步,脸上露出欢悦之意。一朵金黄玫瑰正在草丛中开放摇曳,阳光般灿烂明媚。这么多年,这是暗黑泽地中开放出的第一朵花,黑与白之外的唯一色彩。他蓦然记起了什么,怔住了。
刹那间,地底深处隐隐传来雷鸣般的轰响。草丛中一片喧哗之声,那是鼠群蛇群蛙群逃窜时的响动。雾气渐稀,一直在冷水底下窥视他的忧伤沼魔,正向沼底慢慢沉没,水面上只可隐约分辨出她浓黑悲哀的眼神。
清微的风在拂动。
他不由四顾,想,莫非这便是黎明。虽然四周仍然是雾,草,暗黑水面,他却分明感到隐藏在黑暗深处汹涌澎湃的光潮。
谁。仿佛有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他举首看视,天际一片灰蒙昏沉,空空如也。
他同往日一般默默行走在水面上,手里握着金黄玫瑰,是谁,谁来到了这个暗黑泽地、这一片永无止境的荒茫中。他不自禁地仰天而望。
忽然,他惊觉似地想,我,我又是谁。站在暗黑泽地中,心中一片茫然。
他从此再也记不起自己的身份和身世。
大帝,魔界中心出现巨大倾斜。秘书官三七忧形于色,向魔帝紫君禀呈。
魔殿中诸魔王脸色各异,交头接耳。巨大倾斜意味着混乱,异变,意味着对现有秩序的颠覆。有人会因此大难临头,失去所有,也有人会因此得福,骤然强大。
谁也无法预料巨大倾斜会带来什么后果。
森森然,魔帝紫君扫视了诸魔王一眼,殿中肃然静阒。他蓦地睁开了额前神眼。黑暗中心的混沌显示出无数扭曲、变裂、纠结与错乱。这是因果错位产生的异变,他皎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抚着酒杯边沿,随后,举起杯,慢慢饮尽杯中血酒。
究竟是谁毁坏了中心的因果,他缓缓转动手指上的戒指。因果是天地第一法则。时间以因果的方式存在并演绎,凡事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这是建立秩序最基本的法则,天界、人界、魔界都必须遵从的天地定律。毁坏因果即是意味对现有世界的破坏,不仅魔界,甚至不可避免将波及人界,天界。
破坏者,莫非有人想成为破坏之王。他桀桀地长笑一声,站起身来,我倒要看看什么人敢如此肆意妄为。
大帝,请予指示。
找出异变源头,不惜一切代价歼灭之。魔帝紫君一口饮尽杯中血酒,如是下令。
请止步,梦魔。夜叉王郢人终于找到了那个在夜风中飘然来去的白衣白发女子,去过禁地结界并返回的,只有你一个,为什么,你为了什么要成为破坏之王。
为一个你永远也不会理解的缘由,幽兮微微笑着,眼色虚无地答道,她蓦地逼近夜叉王。如今,命运之轮已经转动,便是杀了我,也无法阻挡这已经驱动的破坏之势,设法自保吧,夜叉王。
她轻轻触碰了夜叉王的额头,妖笑着隐没于黑暗之中。
夜叉王微微一震,蓦然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蔚蓝湖泊间,湖水轻漾,纯白精灵在湖水中央曼声而唱。微歌如风,如波,天穹如幕,如画。他走近纯白精灵。蓦地,精灵陡然露出血红利齿,扑来一口咬在他的颈子上,越咬越深,越咬越紧。他浑身无力,放弃了挣扎,痛苦而沉醉,想,就此让她吸尽全身的血也罢。
幽兮,夜叉王待你不恶,为何如此对他。云中怜悯地看着为梦境所困的夜叉王。
那是他自己向往的梦,我仅是让他沉醉其中。幽兮看着远方,嗤嗤而笑,这世界究竟会变怎样呢,云中,你是不是也很想知道。
幽兮,你当真想成为破坏之王不成。云中忧虑地注视着幽兮。
云中,其实这世界成毁,与我何干,我一生在意的,唯有那一片片梦境,在那无数的梦中有的梦如锦,有的却如草,有的片刻即忘,有的,却永世不忘。
究竟有什么梦境能令你永世不忘。云中不由暗中叹息、惴想,能令幽兮恋恋不已的会是什么样的梦境。
云中,你可还记得一千年前,那个在一场妖战中死于非命的术师吗。幽兮仰起脸来,神色萧然,若有所思。
谁,哪个术师。
你不会记得的,云中,所以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幽兮转过了脸,俄而轻轻笑了起来,云中,快来看吧,因果错乱之后的世界是多么离奇诡异,令人期待。
云中手持银镰,默默走入魔殿,
大帝,云中拜见。
魔殿中,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云中身上。
你妹妹幽兮呢,秘书官三七冷冷地问,她为何不来参见大帝。
云中默然。
云中,你实在太过老实了。一个清冷之声忽地自殿中响起,白衣白发的女子在殿柱前掩口轻笑,大帝找我有什么事呢。
梦魔,你胆子不小,勇气可嘉。魔帝看着她冷然微笑。
大帝过奖了。幽兮在殿中缓缓而行,扫视了诸魔王一眼,异变之波很快就会波及大殿,诸位为何还恋恋不舍这个大殿呢。
你究竟意欲何为,梦魔。
将梦境换作现世景象,是多么有趣的事啊,大帝难道不如此认为吗。幽兮轻轻笑着,因果,这世上为何一定要有什么因果呢。
如此,你就称心满意了吗。魔帝紫君站了起来。
为何不,我称心满意。大帝,难道不想知道因果所乱的源头在哪里吗,连大帝的神目看不到这个源头吧。
说。
梦,是梦,大帝,只要这三界中还有眠梦,源头便永无止歇。
幽兮一声妖笑,身形倏然消失于殿中。
大帝,这梦魔实在太过放肆了。
不必理会,她来此地,不过意图迷惑,何况此来也非正身,这梦魔向来寄生于梦境中,只需某一刻三界还有一人入眠,便无法真正灭其元神,魔帝不由陷入了沉思,但,她如此这般竭力掩饰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郁蓝空中新月如镰。
白衣白发的女子坐在塔顶上,夜风猎猎地吹着。
我知道你会在这里。云中手持银镰,倏然出现在她面前。
是魔帝派你来的吗,幽兮闭上了眼问。
不,是我自己来的,幽兮,你预备如何结束。云中执着镰子的手微微颤着,银镰顿时在月下寒光四溢。
魔界此刻已混乱了吧,嘿嘿,其实,完全不必,云中。幽兮闭着眼,轻轻笑着,连你也不必,云中,此次你找到我,是否想大义灭亲?其实,云中,我力量有限,时间有限,因果反噬很快就会来临。我一旦死去,因果之瓶便也会自动返回,世界仍将有序。幽兮慢慢睁开眼,温柔地俯视脚下灯火如海的繁华都会,云中,给我一些时间,他就快醒了。
谁,是谁快醒了。
我说过,云中,你永远也不会明白。
云中,待会儿,用你的死亡之镰来结束吧。幽兮伸出纤白的手指轻轻攀住云中的银镰,自小,我常想,如此雪白锋利的镰子,用它取走生命,会是什么滋味呢。
幽兮,你为何要如此做,难道仅仅为那个千年前死去的术师。云中伸出手,轻轻抚着幽兮苍白皎洁的面颊,幽兮,值得吗,你这么做,那个人永远都不会知道。
云中,我说过,你不会明白,我认为值得,就是值得。
幽兮幽兮,云中轻轻将幽兮揽在怀里。
许久。
幽兮抬起脸,云中,你听到反噬之雷了吗。她微微笑着,看了看脚下的人间都会。他已在苏醒了,云中,你的镰子准备好了吗。
云中侧耳静听,远远的,轰响自天边滚滚而来。幽兮闭上了她的虚无之眼,微笑着仰起脸,月光银屑散满了她的脸庞,云中,请不要让反噬之雷将我撕成万千碎片。
是,幽兮。云中的双眼中流下了滚滚热泪。
在轰响到达之前的一瞬,她双手举起了寒光凛凛的银镰。
银弧无比美丽地在郁蓝的空中一划。
雾开,云裂,风起,天边屏障般骤然出现巨大光源。
他不由得眯起了眼,只略微一顿,提着术杖,急步向前奔去。
那是何等巨大辉煌的光源,他几乎不假思索便跃入了光源,即便这光源是死亡之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投身进去。
如此的静阒,温柔。
他听见有小鸟在啼鸣。睁开眼,是盛夏的晌午,阳光在窗外直立,璀灿,耀眼。雪白窗帘,雪白床衣,身周却有莫名器械禁锢着他。他抬起手,看了一下手臂,有些微的痛,伸手拔去臂上的针管,他轻轻坐起了身。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一个白衣女子在门口失声惊叫起来,手中的托盘一下掉落地上,发出咣当巨响。
你怎么啦。他抬头,温柔地看视她。
他醒了,终于醒了。白衣护士惊喜万分,忍不住在门口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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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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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6 22:13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暗夜之心

萼萼的东西越胡编乱造越好看。慢慢的都找出来。。。





世事由天不由我 平生责己莫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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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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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1-27 10:32  资料  个人空间  主页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暗夜之心

偶看着有点伤心。醒了后他是陌路人,她却难渡轮回。
应该让萼萼惩罚一下这个男子。哼哼。





无根之水 无花之果 无风之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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