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
会员
UID 789
精华
0
积分 5
帖子 139
阅读权限
注册 2003-5-4
状态 离线
|
|
[讨论] 灯下闲话 - 从小晏的一首词说起
老南这帖子大好,小南本来已经宣布戒网,看了这帖子,忍不住就回来了。
先转一个故乡里的回帖,洗刷一下懒惰地名声。
我自己有一点儿古典情结——与其说是古典情结,不如说是怀旧情结,然而我怀念的也仅仅是作为个体的独特生活经历和感受,这就是我所说的“原生态”,我从前年开始学写诗词,2002年算是第一个创作高峰,在那一年,我曾经有过三个偶像,嘘堂兄,雀离兄,碰壁兄,同时听到过一句最警醒的评语——老南说:“我相信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路只能存在于脚下,离开脚的路,没有意义——当然倘若有人资质绝好,可以驭风成仙,就不在此例——换句话说,我写诗词,从最开始就没有把它当古典诗词来写,举一个例子:
[上海印象]
灯火耀长街,盘蜷如巨蟒。迷离之城市,漂浮于海上。
匆忙过路者,憧憧影来往。擦肩微有声,恍惚似轻唱。
深夜秋风里,惘不知何向。同伴亦默然,行行赴海港。
坐彼沙滩头,浪花香入嗓。灯塔寂无人,四天月光响。
这一手东西,我自己觉得是写出了“境界”的,这种所谓的境界,便是那种形而上的,感受化的特殊体验。当时有人替我找过出处,说是学嘘堂兄的实验体,然而,假如我告诉他,我这是学王维和李贺的话,想必会使那位兄弟大跌眼镜,不过这是个铁一样的事实,俺就是在学王维和李贺,从声色光影的搭配到末尾一句的通感。
然而它是“从生活原生态里出来的”,原生态,实见,实感,基于现实的想象。
又一手:
[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中有双鲤鱼,相戏碧波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南。莲叶深处谁家女,隔水笑抛一枝莲。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东家莫愁女,其貌淑且妍。十四能诵书,十五能缝衫。十六采莲去,菱歌意闲闲。日下戴莲叶,笑倚南塘边。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水覆空翠色,花开冷红颜。路人一何幸,相逢在此间。蒙君赠莲藕,藕心千丝繁。蒙君赠莲实,其心苦如煎。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采莲一何易,驻马一何难,远山雁声啼不断,远浦行云白如帆。远钟一声催客行,远路漫漫俟客还。牵我青骢马,扬我柳丝鞭。踏我来时道,寻我旧时欢。回首望君已隔岸,挥手别君已泪潸。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江南可采莲,莲叶空田田,莫言共采莲,莫言独采莲,莲塘西风吹香散,一宵客梦如水寒。
这手东西,是受碰壁兄的启发才写成的,我觉得,也写出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和感受,古典词汇里沉积了许多属于无意识范畴的东西,比如历史的审美观,比如和文化有关的特定寓意,而用古典词汇,古典意象,模式化的技巧来写作,便可归入我所说的“熟语”,当然这个熟语的范围到底如何界定,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上海印象和采莲曲的感受,都是真实的,所不同的,就在于“生语”和“熟语”,我所提倡的“从生活的原生态里写出境界”,便是尽量用当下直见的,新鲜生活的语言来写诗词,而不是用金烬碧窗玉漏流红云云来满足自己的古典情结,——其实不涉及关于生死的问题。
惟其如此,我认同嘘堂兄的“文言诗词”这个说法。我写诗词,主要是借文言的壳儿,而对传统诗词里的内容,比如陈子昂式的优越感,韩愈式的执着,陆游式的揽镜自照,兴趣并不大。当然,这不是说我不认同或者排斥古典文化之美,相反,我认为这种美极其需要真正的继承,所谓真正的继承,便是得其神髓,去其皮骨,不用古典词汇撑门面,直写当下的感受,我想,这与古人求真求诚,向善向美的倾向,是一致的。
关于说生死的问题,可以从理论和创作两个方面来谈,从理论而言,伟大的诗人,例如屈子陶公,是一定要探究这个终极问题的;从创作而言,说生死,要为了生死而说,不能为了成为伟大诗人而说,理论过多地影响创作,才会产生无病呻吟的弊病,老南打的那个比方很好笑,然而确实也很有道理,一昧围绕着生死做文章,让二三十岁的同志们都来谈谈人生大怖,实在是揠苗助长的行为。
然而任何事情都是有特例的,一昧提倡不对,全盘否定似乎也不佳,以我自己为例,我有着虔诚的宗教信仰,而且是从小看着经书长大的,到现在,虽然对生死的认识还处于一个很肤浅的表面层次上,但也不是说不出一点见解来。例如这四手东西:
镜:
古铜蕴寒英,发为萧杀气,湛湛破虚寥,孤光射天地,涤荡万象影,摄之入深碧,寸圆括形貌,竟不遗微细,洞物如穿冰,元灵无所匿,被照之精魄,疾奔且嚎泣,逢清冽焰芒,逢透明垒壁,冲突不能出,裂肢横血迹,偶有崩镜声,飞逝如霹雳,寂然镜台旁,余骸扬粉齑。
花:
花开气香湿,宛如焚春冰,花谢音微茫,宛如堕流星,香湿谁可闻?微茫谁可听?暮春之野水,深秋之凉萤,春来有一人,看花倚红棂,野水漂花去,满浦浮萍青,秋来有一人,梦花插在瓶,凉萤明如雪,烁烁使梦惊,水畔人未见,梦中人未逢,惟有年年花,开谢总不停。
水:
君言怜春水,绵绵如愁深,果真愁深时,何如怜妾身。
君家门前水,一年两经过,去时江花红,来时江花落。
溪桥霜草白,征雁在天北,日日临波问,“可是江南水?”
天寒北风起,君子犹远行,莫念门前水,前日已成冰。
月:
秋夜大荒外,磷光冻天幕,寂寞一钩月,衰瘦似白骨,霜飞声泠然,萤销入腐土,流辉渐淋漓,云间湿如煮,江水沉郁墨,烟气自吞吐,泛泛丛萍底,闪烁老鱼目,空船几盏灯,隔岸数声杵,夜深起幽风,城中吹万户。
看上去似乎不算是无病呻吟,这就是我所说的“临济曹源,各依资质可也”,写出境界,不能在境界中求境界,它只能来源于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感受,如老南所说,我的缺点是比较明显的——象散文,象新诗,由于学养不足,还常常有过于浅薄处,然而以我的阅历,见识,生活圈子,现在也只能到达这个地步,要我拟古,我很没信心,而且也很不甘心,惟独这种个人化的感受始终随着成长而存在,我想,它必须独立地成熟起来。
正确的路还是错误的路,都是走出来的。然而脚不着地,或是亦步亦趋,我自己都不赞成,是为说明。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