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题: 怀旧二篇
声色犬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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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17 14:12  资料  个人空间  短消息  加为好友 
怀旧二篇

杨舍的小吃

      大凡杨舍人说起本地的小吃,首推拖炉饼,曾几何时,拖炉饼几乎成为了杨舍的代名词。其次呢?若是外埠人问起这话,杨舍人在搜索枯肠后往往语塞。“可是杨舍真的只有拖炉饼吗?”当小侄女扑闪着可爱的大眼睛问我时,童年关于小吃的零星记忆,便在窗外袅娜着的豆腐花叫卖声中,鲜活地跳了出来。
      印象中,萝卜丝饼是我儿时最喜欢的小吃了。那时青龙桥东堍有家不起眼的门面,叫聚龙大饼店,生意非常火爆,原因就是它是全杨舍城拖炉饼和萝卜丝饼做得最好的一家。店的对面,是人声鼎沸的茶馆,赶早市的老人们,在聚龙大饼店买个新鲜出炉的萝卜丝饼,走进茶馆里就着沏好的春茶吃饼,那的确是件颇为惬意的事情。拖炉饼与萝卜丝饼,一甜一咸,各具风味,只不过拖炉饼的馅甜而微腻,因此上了年纪的人一般更偏爱萝卜丝饼一些。
      儿时的我疏于拖炉饼,却喜欢吃萝卜丝饼,而且吃时必在饼下垫一张干净的白纸,然后将饼掰作两半,萝卜丝夹杂着青葱和猪油渣的香味顷刻间便在小屋中弥漫开来。吃萝卜丝饼也有讲究,先要揭下那层酥酥的缀满芝麻的饼皮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接着再一块块地掰开慢慢品尝,只有这样,萝卜丝饼外酥里嫩、软而不沾的独特风味才能在品尝过程中体现得淋漓尽致。所以一个饼我能吃十几分钟,未了,还会将残留在白纸上的饼屑撮成小堆,将纸卷成漏斗后倒入口中,父母因此常笑话我“穷相”,我却不以为意。我弟吃饼时则作狼吞状,有时看他掉下大块大块的饼皮,会心疼得我直呼浪费。而今物是人非,我弟已经作古,想起儿时跟他一起吃饼时的情景,于酸楚中也能平添几分温馨与慰藉。
      青菜香菇包也是我极为喜爱的小吃,那时杨舍人还不怎么习惯吃香菇,所以当国营沙洲饭店率先推出青菜香菇包时,买的人并不是很多。但沙洲饭店的青菜香菇包好就好在它的馅料极为考究,其将洗净的青菜、泡发的干香菇与猪油渣、开洋剁碎后混在一起为馅,虽为素包,却兼具青菜的清香、香菇的浓香、猪油渣的醇香与开洋的鲜香,咬上一口,顿时齿颊留香。每天早晨当我路过沙洲饭店去上学时,那刚出笼的雪白而香气四溢的青菜香菇包总是会把我的馋虫勾引得蠢蠢欲动。因此有段时间我天天故意晚起床,父母让我赶紧扒两口泡饭上学时我便借口来不及拉,一溜烟跑出家门,然后到沙洲饭店的门口买两个青菜香菇包,心满意足地边吃边走去上学。好吃的东西自然受人欢迎,时间一久,青菜香菇包的声名也逐渐响亮了起来,吃者众多,以至于后来早上要去晚了些,包子往往售罄。平心而论,当时拥有好几个省特级厨师的沙洲饭店不仅菜做得好,弄几个小吃也是相当不错的,除了招牌小吃青菜香菇包外,这之后推出的鸡蛋盘面以及韭菜馅春卷,那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沙洲饭店也因此成为我童年记忆中最美妙的地方。那一张张梨木的八仙桌与长凳、价廉物美的红汤阳春面、就着一盘花生米能吃一瓶老酒的老伯、炉火熊熊的灶台与白衣白帽的大师傅、端菜盘的微笑着的漂亮阿姨,若干年后还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在杨舍的小吃中,油癞团可谓是最另类的一个,不是它的味道有多奇特,而是那惊世骇俗的名字。癞团是杨舍土话,意即癞蛤蟆。那长满了疙瘩的丑陋动物居然能跟美食扯上关系,让人不得不佩服中华饮食文化的独特内涵。
      油癞团好吃,也好做,用一个梅花状勺子舀上一勺事先调好的面糊,放点萝卜丝,再嵌入两枚肥润鲜香的河虾,入油氽至金黄色,便可起锅。炸好的面团酷似一只蹲伏的蛤蟆,油癞团因此得名。每当炸油癞团的香味飘起,平日里稍显冷清的钟鼓弄弄口,此时便吸引了众多饕餮争相排队,那架势就像是购买紧俏商品一般。油癞团,这读来让人有点恶心的名字却丝毫抵挡不住人们对它的喜爱,于是乎买到的人多吃得咂咂有声,不啻是人间美味,在这风味小吃相对贫乏的江南小镇,也算是蔚为壮观的一道风景了。
      老杨舍到底还有多少种小吃?邻居吴家阿婆如数家珍:国营食品厂的马蹄酥和麻糕、大众点心店的豆沙馅方糕、芙蓉点心店的小馄饨、只有在二月十九庙会上才会出现的梅花糕和海棠糕,以及街头巷尾随便支个油锅便可香透半个杨舍城的葱油饼……时过境迁,现在的新杨舍人对大名鼎鼎的拖炉饼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壳如城砖内如牛皮的“山寨饼”上,至于像萝卜丝饼、油癞团之类的小吃,更是难觅踪影。只有在商场食品专柜的某个角落里能看见些许包装朴素的马蹄酥和麻糕、雪片糕,在琳琅满目的各种珍馐面前,它们还在无奈地坚守着,默默地缅怀着那已逐渐逝去的文化之殇。
      小吃虽小,却能以小见大,据传江阴的拖炉饼名气现在已超过本地,且在传统拖炉饼的基础上花样翻新,做出了一系列颇具特色的拖炉饼,就连杨舍人,也是趋之者众。听到这个消息,作为杨舍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们失去的难道仅仅只是一种风味美食吗?我们失去的,是一种土生土长的孕育了杨舍人精神内涵的传统文化,这实在是让每一个杨舍人都值得反思的事情。

长春园书话

      天刚蒙蒙亮时,父亲便从床上拽起睡眼惺忪的我。
      虽然只是拂晓,青龙桥上早已热闹非凡。赶早市的菜农们一溜儿地在桥两侧摆出他们刚从田地里采摘的新鲜蔬果,夹杂着做皮蛋的、卖种子的甚至卖小鸡小鸭的,密密匝匝地,从桥西一直排到桥东。
      父亲是带我去桥东的长春园书场听早书,那时杨舍街上共有两家书场,一是位于城中的文化书场,一是位于城东的长春园书场。父亲极少去新开张的文化书场,却对破蔽简陋的长春园书场情有独钟,照他的话说,就是“城中格朗听得呒不劲头格”。对于听书起初我是不太情愿的,但父亲却极晓得哄我的心,我喜甜食,于是父亲路过位于桥东堍的新雅糕团店时,总会买些糕点给我吃。小孩子嘴巴甜了,两只小脚自然搬得更欢。转眼间便来到了长春园书场。只见门口的老虎灶早已烧得火旺,火舌伴着“嗤嗤”冒出的蒸汽在一个个龙嘴大茶壶间欢快地飞舞着、跳跃着。
      “哟,老卞来啦?”拿着茶壶的伙计热情地跟父亲打着招呼,父亲点点头拉着我走进书场。书场不大,约模着十几张长椅的样子,此时已坐了不少赶早来听书的常客,多以中老年为主。听书也不要对号入座,父亲带我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又过了一刻钟左右光景,正在交头接耳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接着便是如潮的掌声,原来是说书先生上台了。男先生穿着长袍,女先生穿着旗袍,在向大家点头示意后,那字正腔圆的吴侬软语夹杂着三弦和琵琶的琤琮声便悠扬地响了开来。
      我那时尚年幼,对于苏州话只能懂个大概,只是觉得女先生穿得好看、长得漂亮,还能弹一手好琵琶,尤其是她轻启朱唇吐出的莲语清音,在我听来竟觉天籁一般。男先生我也喜欢,他插科打诨时的幽默与俏皮,让人忍俊不禁。
      小孩子终究免不了好玩的天性,对漂亮的女先生和风趣的男先生的新鲜劲过后,我又对书场内的伙计产生了好奇。别看只是普通的伙计,却个个身怀绝技。绝技之一是倒茶,倒茶人人都会,可一个书场两三百号人,听书时就需要察颜观色,不断地给听众续茶。续茶时又不能打扰听众的雅兴,因此伙计需要拿把龙嘴茶壶隔空将茶水注入听众的茶杯中,这没有日积月累的硬工夫是不行的。但倒茶的伙计却游刃有余,只见他将茶壶轻轻一提,再微微一倾,如细线般的茶水便准确无误地注入茶杯,水快满时又恰到好处地将茶嘴翘起,不留一滴茶水在茶桌上,整套动作一气呵成,让人拍案叫绝!绝技之二是扔毛巾。听众在听书过程中常要拿毛巾擦拭手脸,一般都是要擦拭者刚作手势,便有一块雪白而冒着热气的毛巾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手上!后来听父亲说这扔毛巾更有讲究,需要将毛巾折叠成适当大小的四方块,然后托在手掌心,伙计微微蓄势后便旋转着将毛巾扔出,这现在看来非常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的动作,在伙计手里被演绎成了一种让人赏心悦目的艺术。因此我特别喜欢夏天的早上跟父亲一起听书,就为了看小小的书场内不时有白白的毛巾旋转着落下,就像是一只只在空中飞舞着的蝴蝶,竟把我看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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