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枝巢老人和周作人  
    ■谢蔚明
    岁月如流水，今年是夏枝巢老人诞辰一百三十周年，逝世四十一年。7月21日，《中华读书报》用大半版篇幅刊载王景山《多几个读枝巢老人诗文的——关于夏仁虎的著作》。
    建国初期，我在文汇报北京办事处当记者，承蒙叶恭绰（誉虎）前辈的关爱，报社总编辑徐铸成先生提出组稿任务也应抢救文化遗产。叶誉老以书法、诗闻名于世，不时提供诗篇在文汇报发表。枝巢老人以《茶余谈往》为题撰写旧京民俗掌故。邓云乡先生在日寇侵占故都时，曾受教于枝巢老人，他与我闲谈时提起枝巢老人学养精深堪称一绝。可惜云乡先生过早离开人世。
    大约二十多年前，我写过题为《枝巢老人和他的书》在北京团结报发表。黄苗子也写了一文记枝巢老人。有必要补述几句的是，苗子、郁风原住澳洲，云游四海，并和林海音女士取得密切联系，人老思归，同时得到党和政府支持，这才定居京华颐养天年。
    有一天，我收到台湾纯文学出版社寄来的枝巢老人著作《旧京琐记》和《清宫词》。我由此忆及苗子、郁风数年前，曾寄来一份台湾联合报，刊载林海音怀念北京西城永光寺一号旧家和公公枝巢老人。她赠书给我，当与此有关。不久，我想起手头藏有《枝巢四述》，本着物归其主的原则，决定寄交林海音，无奈两岸邮路不通，无法寄书，所幸的是，我年轻时结识的好友洪兆钺，早在解放前去了台湾，解放后每年必回大陆探亲访友，每过上海都和我见面，他也认识林海音，把《枝巢四述》托他带给她是最佳人选。兆钺老友不负所托，完成了任务。我原以为林女士收到书后，自会立即付印出版，按照王景山先生《关于夏仁虎的著作》的论述：“夏仁虎的学术著作中之最著者，厥为《枝巢四述》。这是北京沦陷时期他用‘夏枝巢’之名在北京大学任教时的讲义，内容分‘说骈’、‘言诗’、‘谈词’、‘论曲’四大部分。……书前有时任北京大学文学院长周作人作序，对之赞佩备至，认为‘枝巢先生学问渊深，著作宏富，’‘此书之公刊不独有益于在校的学子，即于国文学前途亦至有关系’。”
    奇怪的是，《枝巢四述》送交林海音以后毫无反应，经过一番思索，我明白了，《枝巢四述》序文是周作人写的，当中国人民浴血抗战之时，周作人公然背叛民族利益依附日寇，八年抗战以日本战败投降宣告结束，罪大恶极的陈公博等判处死刑，周作人下狱，这对枝巢老人来说也是白圭之玷，林海音给周作人写序的书予以冻结，是明智之举。
    枝巢老人晚年因双目失明陷于写读俱废的境地，我最后一次走访时，正值旧历年末，他嘱咐家人拣出木刻本《知不足斋丛书》托我代觅买主，我当即把在身边的人民币留下部分返程车费，取出三十元作为书款，约合当时一位工人月薪交给老人，他谦逊地收下。这套丛书分装数函，是什么书坊刻印以及年代均记不起来。我乘三轮车回家，塞得满满的使我动弹不得。苗子到寒舍发现丛书深表喜爱，嘱我转让，我说：“你是做学问的人，这套丛书对你有用，我送给你。”苗子说他收藏周作人新近重版的著作和翻译的作品单行本共有二十多册，悉数奉赠，作为回报。
    说起周作人，我曾受苗子之托，约周写儿童杂事诗约十首。另受阿英前辈之托，找周讨了一本翻译希腊文的著作，阿英说周通晓希腊文，在国内无人能及，他不便见周所以托我。
    极左年代，许多知识分子运交华盖，十年浩劫中，周作人以所作《儿童杂事诗》精心书写由我转交，教人爱不释手。“文革”中化为灰烬。周作人给我写的条幅，我早已丢失。前几年出版的周作人遗著中，有一则条目提到我走访他。人事无常，回顾如烟往事，周作人在“文革”中备受红卫兵折磨冻饿而死。我历尽磨难，幸而存活年近九十，怕得老年痴呆症，读一些好文章，也写点东西，力求不出错也不取媚于世，心安理得以度余年。

Read this article before somewhere el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