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嗜睡的我才睁开眼睛，远处紫翠丹房中的炉烟早已袅袅升起，透过金钩挑起的九重宝华帷幕，我还看到那些手执仪扇、拂尘或银瓶之类物什的仙女已在殿外侍立了。远远听见有仙乐缥缈而来，婉转悠扬，入耳便觉得神清气足，顿时睡意全消。对我而言漫长的一天又开始了。
    这里乃是天庭，是西王母的居所。层城处于高耸入云的昆仑山的颠峰，瑶池玉阙，承宵青宇，就连阆苑十二楼中的神仙也叹而望之，很难入层城见到王母一面。但我却是个例外，在王母心情好时，我尽可以偎在她怀中撒娇，天生来的娇憨伶俐尽揽王母欢心。想来王母身边最近的人，除了董双成姐姐之外，第二个就是我了。虽然我连地位最低的神仙都比不上，但我却是入榜瑶池排名的第一的宠物。
    时间总是在混混沌沌中过去，不觉已在瑶池住了四万八千年。自学会思考以后，我时常会凝望着眼前一点点上升的篆香出神，总不经意地想起以前的事情……
我本是昆仑山麓下那条白玉河里的一块石头，不知经过多少年代的雪水冲涤、自然演化，我竟变成了一块玲珑剔透，光彩莹目的羊脂白玉。更加与众不同的是，吸收了千万年的日精月华，我渐渐生倶了灵根。那一日双成姐姐骑着青鸾飞过，被河中的异光所吸引，她在河里找到了我。
    她轻轻地把我托于掌中，“居然是个天生的玉狐狸，好完美啊!”我听到了她的惊叹声。
虽没有眼睛，但我隐约可以看到她那时喜悦的神态。于是我被双成姐姐带回瑶池，还进献给王母。想来王母也亦是喜欢呢，于是命人找来最好的神仙匠人对我进行精心雕琢。
那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因为从那天起我有了一对灵活清澈能够洞查微暝的天目。第一次对着镜子，我看到自己洁白温润几似透明的肌肤，阳光下周身每一根精雕过的毛发都闪透出柔柔的光芒。我知道我的体态比任何真的狐狸还要完美，我还知道这次造化是我千万年来的修炼都抵不上的。对于天恩心头纵有万句感言，可毕竟还是一件玉器的我，竟连一个谢字都说不出来。

    我被摆放在西王母的寝宫中。王母素闻喜花香，双成姐姐总会在王母寝帐外用一炉百花丹来薰香，丹中之药乃是她亲自从瑶池采来百花之精华，集聚四时之灵气炼就而成。由于年复一年的薰陶，我于无形中有了不可思议的转化，更加促进了修炼，那股仙香也渐渐渗于我的肌理中，洗之不去。
    在第一个一万年中，我已经神形倶备，体内形成了完整的魂魄，已然灵丹初聚。
到了第二个一万年，我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身体变得更加柔软，抻一抻四肢，摇一摇尾巴，我竟弓身跳到地上来了，我高兴自己变成了一只真的狐狸。我在王母宫中最快乐的时光是从这里开始的。变成狐狸的我身体越来越灵活了，白天我时常跑出去和仙子们在瑶池游玩，晚上还是变回玉的样子回归原处打盹。那时我的心是无忧无虑的，除了每天吐纳炼功之外，我简直无事可做。也许因我是天庭中最卑微的一件物什，所以才能够得到最大的自由吧，就连仙班中听遣的青鸟凤凰，亦会羡慕我三分呢。
    不知不觉就到了第三个一万年。我久已习惯偎在王母身边承欢膝下，也许正是我的单纯淡泊、善解人意，无忧无虑才会赢得王母的喜欢。我不懂得太多的天规，但我处事极有分寸，从未越雷池一步；我也不象别的仙子那样，对王母怀着敬畏之心不敢亲近，我只知道我喜欢偎在她身边，喜欢她轻抚我的皮毛，我有时也会俏皮地开些小玩笑，博她开心。时间久了，我在王母身边受到不少点化，也耳濡目染地读过不少天书，道行也越发益进，接近出神入化的境地。

    终于到了第四个一万年。
    那日我陪双成姐姐又去瑶池采百花炼丹，平素喜欢在水里玩的我，还是一头先扎进瑶池中潜水。瑶池的水碧蓝清澈，薄薄的云雾缭绕在水面上，弥漫着一种神秘梦幻般的气氛。池面上生长着好多莲花，那些都是千年不败的花朵。我总是喜欢在水底围着弯弯曲曲的茎叶和鱼儿们玩捉迷藏。正当我追逐一条金鱼时，突然一束光芒闪动了一下，我定睛一看，水草中竟有一颗硕大的珍珠在发光。好奇心一下子让我忘记了追逐，刚伸出前爪想要去触碰一下珍珠，不料那颗珍珠竟自己往前滚动了几下，又停住了。于是我再次伸出爪子，珍珠又往前滚动了几步，我总碰不到它。如此反复好几次，我有点生气了，对着珍珠说道：“你到底是谁呀，再和我逗着玩，小心我锁住你的外形，让你永远都变不回来!”
    “人家是好心怕你闷来陪你玩呢!”那颗珍珠抖动了几下，变成了一个二八年纪面容娇俏的青衣仙子。“我是掌管百草的仙子，既然你会封我的外形，想必是位上仙了，你是谁，为什么还来装狐狸逗我玩？”
    “我…我无名无姓，所有的人包括王母在内都叫我玉儿，因为我是一块玉雕的狐狸。”我原本心无城府，所以就照实说了出来。
    “那你说会封我的外形原来是骗人的，何必说大话呢？”百草仙子有些不屑的样子，转身就要走。
    我忙拉住她道：“我自出生到现在可从没说过一句谎言啊，不信我变给你看。”说罢我从池底衔起一粒石子，暗念心诀，顿时石子在我口中就变成了一颗滚圆的珍珠。“你试试把它变回来。”
    百草仙子果然连试了三次都无法把珍珠变回原样子，才知道自己的修行比不上我，只好服输。我把珍珠抛回水底，依然又变回了一块石头。
    百草仙子问道：“你的修行比我高很多，按理应是上仙了，为什么地位却那么低，你不肯做神仙，难道愿意永远披着这身畜毛吗？”
    “这个……”这个问题是我自会思考以来从没想过的，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玉儿，玉儿!”远远地我听见双成姐姐在喊我。我对百草仙子道：“我还要陪双成姐姐去摘百花呢，我要上岸去了。”
    百草仙子笑道：“正巧我也在等双成姐姐，昨才提炼了一小瓶百草精华，等着送与姐姐，我同你上岸去。”

   瑶池畔一阵仙风拂面吹来，有三位女仙轻挥广袖翩然而至，衣带飘举间宛然皆是绝世风华。中间那位穿五彩霞衣年纪约十八九岁的就是董双成，手捧着一个精美的花篮。左边十七八岁年纪的粉衣女郎是百花仙子，右边着白衣年纪相仿的女仙则王母的又一名侍女官许飞琼。
    三位女仙正谈笑着，看着我们从水里出来。
    百草仙子抢先一步，对三位女仙道：“久没到瑶池来，不料今天遇到了这只道行高深的狐狸，连我都斗不过它呢!”
    百花仙子的表情亦有些惊讶，以前她纵然见过我，也不过当我是一只狐狸而已。
    董双成与许飞琼相视一笑，对她二人道：“你们有所不知，飞琼可是知道的，不要小瞧了这只狐狸，它可是在白玉河中修炼了千万年才成了狐形，吸收了昆仑雪山之灵气，又集聚了天地日月之精华，自被天宫神匠雕琢后，修行功力倍增，加上它天性冰雪聪明，又经王母点化，他日造化当不可限量呢!”
    百花仙子笑道：“想来日后瑶池又会多一位上仙了，只不知道玉儿转成人身是什么样子的。”
    百草仙子说道：“这个简单呢，我的百草庐中就悬着一面照心镜，平时我都只拿它来整衣冠，玉儿愿意的话请到我的草庐中一照即可。”
我听着有些茫然：“照心镜？我从没听说过的。”
    “相由心生，你的心灵是什么样子的，成为人形之后就会有相应的容貌。照心镜可以把你的内心反射到镜中呈现出你人形的模样来呢。”双成姐姐笑答道。
    “哦，原是这样。”
    我从来没向今天这样紧张过，心中因兴奋而不安。自我从一块玉石变成一只可以活动说话的狐狸，此生已是莫大的满足。我未想过有一天我也可以变成人，这是连做梦都不敢赊求的。 我决定还是不去照那面镜子。
    “谢谢诸位姐姐，玉儿自知一切原有天数，岂敢有非份之想。况天恩难报，纵然一世守着这顽躯也当无怨。
    许飞琼俯身把我抱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好个招人怜的狐狸，何必再转人身受那份尘劫呢。只是要想守住魂魄，定当仔细这身玉呢!”
    自从瑶池回来，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袭上心来。以前我从没想过将来的，我不在乎自己的身份，我真的很惜福，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可哪有什么事情会永远不变呢，明天的明天，我是否还能向今天这样站在这里呢？想到这里，眼角不由渗出两滴泪，缓缓流下来。这是我平生头一次落泪，我懂得伤感和忧虑了。

    接下来的岁月中，我一直在王母宫中深居简出，我不再象以前那样疯玩了，每日只专心读书修炼。当时王母或许早意识到我的变化，因为我的内心已完完全全是一个人了。我记得一次王母曾经若有心似无心地对我说起：心念起处机缘将至，尘厄消时彼道方悟。难道是暗指我的未来吗？叹竟已成了一段心事，却又不敢多想。
    那一夜正在睡梦中，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痛楚，渐渐漫延到全身，我当即阖目危坐，催起灵丹护住身体。灵丹遍周身三转之后，疼痛才消失了，却早已有汗顺流而下。正在心里慌乱之时，睁眼却看到了月光下的身影，竟然是一个女子，而那女子竟是我自己。是真实、还是幻象？我颤抖地伸出手臂，张开了五指，我清晰地看见在空气中浮现出的影象，绝绝对对是人的轮廓。我触摸自己的面庞，感觉的是如丝般细腻的皮肤。长发柔软地披散在腰际，我无力地倚坐在一团冷汗里，心头一阵懵懂不知所以。过了半个时辰，我才意识到是自己因修炼日久才产生了形态上的变化，心中一时悲喜交加，又恐被人知晓，于是心诀一转，把自己复封回了狐形。
    第二天清晨，我独把此事告诉了董双成。双成姐姐亦吃了一惊，转而又笑道：“玉儿真是好福气，这么容易就能修出人形。不过起初若心意不定极易入魔障，不如晚上我来帮你护法。只要过了三七之日就应无碍了。”于是一连二十夜，双成姐姐都用金丹帮我定神。成了人形的我，力量与日俱增，能够完完全全控制或是说习惯这个新的身体形态了。
    每天持续人形的时间越来越长，因此我不得不用法力把自己变回狐狸，以免被人知道，招来非议。只有晚上当我独处时，我才会任自己变成人，穿上姐姐送的云锦素衣，对着镜子梳理长发。镜中的容颜竟好象以前就已见过千百遍似的，如此熟悉，为此我不能够简简单单用美或不美来表述，只知道我喜欢，因为那是一张只属于我的容颜。这时，我突然忆起百草仙子说过有什么照心镜的事来，不觉已过了好几千年了。

    阆苑东边有个很精致的草庐，草庐周边植满了奇花瑞草，刚一接近就有一种沁骨的芳香拂面而来。远远地我就看见一位青衣女仙低着头在那边莳花弄草，我曳着白裙从草丛中潜到近前，从她手里抢过花锄，笑出声来。
    “咦？这位姐姐你从哪里来？我好象没有见过你的，到吓了我一跳。”
    “什么姐姐啊？让你猜猜看。”
    百草仙子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好象是有些面熟呢，可是真的想不起来，这么美丽的姐姐，莫非是园中哪朵花变来的？”
    我掩面一笑，自是不答，身形一转变成了狐狸。
    她惊住了，忽而又开心得很，把我抱起来道：“好个调皮的玉儿，我怎么没想到是你!”
    “你哪里想到的这副面孔，变得如此好看，待我也变来。”她又笑道。
    “才不是呢!”，于是我把经过原原本本讲述了一遍。
    “恭喜玉儿!能有今天当是你的造化啊!其实我们的身世很相近，我虽生在瑶池，也只不过也是个草木之身，没有经过风雨，也没有什么大的造化，只能为王母司管百草……”
    “玉儿只是个无名无份的野狐狸罢了，哪敢和姐姐相比呢？”我忙说道。
    “乖玉儿，我抱你去照那面照心镜去!”说着她转身抱我进了草庐。
    那面照心镜正高高悬在草庐正面的墙上，把室内照耀得一团雪亮。百草仙子把我放到地上，说道：“待我取它下来。”于是小心地把镜子摘了下来立在墙边。
    我定睛向镜子瞧去，顿觉一阵光芒似照进心里一般，仿佛周身都明亮起来了。镜中的那个影象正是我日前所化成的女子，眉目发丝，一颦一笑，神态气韵无所不象。天下间竟有如此宝物，真是造化之工啊!我不由得连连称奇。
    “这是王母赐与我的镇庐之宝呢，不知几万年没动过它了，今儿即拿了下来，正好也用清水浸洗一下再挂回去!”百草仙子极爱护地把宝镜收起。
    又聊了许久，我才依依不舍的离开百草庐。临走时百草仙子不忘赠我了一小瓶仙丹，“里面有十二粒我自炼的祛病丸，服下可以祛百病，延年益寿，反正我还有的是，自己又没用，这些送与你吧!”
    谢过百草仙子后，我径自回宫去了。谁知此一别，竟已成永别矣!

    当天傍晚，忽有一道白光掠过天边，紧接着似乎脚下感觉到了一丝震动，心里便觉得有些奇怪。直到第二天早晨我才获悉，是百草仙子打碎了那面照心镜。原来百草仙子在我走后悬挂照心镜时，由于挂钩脱落，镜子突然从高处坠落，摔成了碎片。等我知道为时已晚，百草仙子当即已被王母谪下凡间去了。
    我懊悔不已，此事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拜访百草仙子，照心镜依然会完好无损地挂在那里，根本不会掉下来。我伤心欲极，哭着跪求王母开恩，召百草仙子回天庭。王母异常严厉地对我道：“事出必有因，否则你又怎会无缘无故地跑去她的草庐呢。那面镜子的寿数已到，纵然没人去碰它，它也会有别的原因碎掉的。这也是百草仙子命中的劫数，逃不掉的。只愿她能在下界好好悟道，早日修成正果，不要迷失了本性才好。”
    我哭道：“我宁愿在凡间替她受苦受难，只不过一个小小的过失，竟然令她遭此变数!”
    “傻孩子，你也知道这是变数，还说傻话，这受难哪有能替代的!”王母摇摇头，“你看天庭中哪一位金仙不是历经千劫万难才修成的，更何况她乃草木之身，若不经磨炼，待寿数尽时，还不是和照心镜一样的结局。此一变数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悲从心中来，虽测不到自己寿尽是哪一天。反正我知道等待我的结局不是玉碎就是象百草仙子那样谪凡了。我一连几日都徘徊在瑶池畔和百草庐旁，瑶池畔那棵原是百草仙子真身的上古芸草也早已随之不见了，草庐外的百草园竟也有些凋零之象。我日夜在园中饮泣不止，幸好百花仙子、双成姐姐等姐妹们经常来劝慰我，慢慢地我心情才略好些。

    此事发生时我已在天宫住满了四万八千年，算算百草仙子谪凡也近三年了，这三年间我一直记挂着她。据说天上一天，人间是一年，想来她在人间应已历经千年，至少十次轮回了。其实在这三年中，我一直有个秘密的想法，就是找机会私自下凡，可一直没有遇到良机。我想即然我名不在仙籍之中，就算是我触犯了天条，也不过是罚我谪下凡尘重新投胎而已，又有何惧哉？为了偷下凡间，我早已准备好了一切物品，包括双成姐姐送我的三粒王母金丹，一小瓶百花丹还有百草仙子谪凡前送我的祛病丹，还有随身穿的几件衣物，我都收在了一个包裹里面，并把它变成最小的形状，用细丝绑缚在尾巴上，以便随时溜走。
    我猜想也许是王母事先觉察出了我的心意，那天她命宫中许多仙女把她房内的一切陈列物都搬出了寝宫，其中就有我。
    “是王母看惯了这些事物想换一些新的装饰品摆进来。”一名女仙这样告诉我道。
    “那有没有听说王母怎样处置我呢？”我问道。
    “也许是负责守宝库吧，王母并没有具体交待。”身边的女仙如实回答。
    我暗想如果被锁进仓库就出不去了，我应该趁早离去。可转念又一想，自己与王母相处了几万年，她平日对我好得很，哪里会无缘无故赶我走呢？正在犹豫不觉间，负责搬运的女官说道，“这些物品先暂放在宝库外的这间宫室中，等库官清点完后再入库。”于是所有的人都撤离了，此时正是良机，我决定趁此机会迅速逃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身体竟然不能动了，心里万分着急。终于我猜到了，一定是王母料定我会逃走，所以才锁住我的身体让我动不了。此时的我欲哭无泪，等库官来之后把我锁进库中，我便永远见不得天日了。想到王母对我的无情，心中一片绝望。
    在万籁寂静中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一个人影闪了进来。那人一定是库官了，只见他在四周寻视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什么，之后我看到他的脚站在我面前。他一手抓住我放进他宽大的袍袖中，“他要带我去哪？”我心里暗忖着，“一定是要把我送进那黑暗的仓库里去呢!”一阵寒慄般的恐惧袭上身来。此时但凡我可以动一下，我宁愿粉身粹骨，也不愿意投入到那万年的沉寂中去。

    耳边有风声响起，睁开眼睛却在茫茫中什么也看不到。须臾间我好象醒悟到了什么，此人好象是要把我带到另一个地方去呢。于是我索性闭上双目，不再去想了，生死也已至之度外。过了好一会儿，风声渐渐停歇了，耳畔则是涛涛不断的河水声。
    “哈哈，请出来吧!”我感觉已被他托于掌上。
    我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只见一条白练般的长河从昆仑群峰下奔涌而来。
    “白玉河!”原来已到了昆仑山下，这里是凡间了!
    我激动地要哭了，亦被身边这熟悉的景致和眼前的陌生道人惊呆了。
    “这位道兄不知尊姓高名，今日承蒙相救，日后纵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哈哈，在下东方曼倩是也!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况本道也是奉了王母之命带你下凡!”
    “原来是岁星东方先生，失敬了!玉儿久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负盛名。只是方才先生说受了王母之命，玉儿甚是不解。”
    东方朔笑道：“朔若非奉了王母之密旨，也不敢有那么大的胆子把你带下凡间。”
    “记得先生曾两度出入于瑶池，莫非也是奉了王母之命？”我问道。
    东方朔道：“当今人间天子汉武皇帝本是谪凡的赤龙真人，王母恐他沉迷红尘日久，贪恋人间富贵，不思上进，故遣我出使人间，好激起他的慕道之心，引渡他出世。至于这次带你私下天界，也是王母因早知你有思凡之心，恐你擅自行动将会遭天谴，故才借我第三次回天庭之机命我悄带你下凡。请仔细回想，若不是王母把你从寝宫移出，我纵有天大的本事又如何能潜到王母寝宫中把你偷将出来呢？”
    听到这，我顿时泪如泉涌，心绪竟宛如这白玉河水，波浪翻腾不能平静。
    对于以前的种种揣测更是怀有万分悔恨之心。我欲跪倒尘埃向昆仑叩拜，却奈何身体竟一动也不能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中祷告忏悔，希望王母能够听见，希望天恩浩荡敕免我的无知愚昧。
    “不知尊下来人间意欲何往？”东方朔问道。
    “我到人间是为寻觅故人，二来也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修行，只是红尘之广，哪里是我栖身之地呢？”我感叹道。
    “尊下与我一起去长安如何？长安乃大汉的皇都，当今汉武帝又极慕道，以尊下的修为，帝必会以厚礼待之。”
    “又是皇宫”，我心中暗想，“才离开了天宫，又踏进人间帝王的皇宫。”想到这，我心里可是万万不肯的。
    于是我谢绝了东方朔，道：“东方先生的好意玉儿心领了，只是玉儿只想做个方外之人，不愿再受世俗的束缚，还请东方先生把我放归白玉河中，正所谓吾从此中来，复向此中去。”
    “哈哈，说得好，即然尊下无意去长安朝圣，那朔只能成全尊下这个心愿了。”说罢东方朔跃身潜进水里，把我置于河底一个隐蔽的地方，又复道：“朔急于回朝复命，就此别过!红尘路险，他日相逢更遥遥不可期，还祝尊下早日修成正果，早登仙界。”语罢人影已无。
    我含泪看着东方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头生出万千感慨，种种记忆如潮水般向我涌来。熟悉的流水声中，曾经是一块玉石的我，变狐、变人，又变回玉石，周转了数万年我又回到了原地。王母、双成姐姐、百草仙子、照心镜、东方朔……往事纷纷真象是一个梦，一定是一个梦……想着想着，我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