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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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水流年之六: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徐志摩)
刚到美国的那个秋天,曾经选过一门课,是关于网络流量分析的。因为里面充斥了数学公式,这门课选的人不多,且大部分是中国学生,于是大家经常会在课后进行一些讨论。
平常坐我左边的同学是一个长的不好看也不难看的女孩,披肩发,皮肤特别白。最初互相介绍的时候,她告诉我,她叫方宜,我愣了一下。因为抱着我长大的小姨名字里有个方字,从小便是一声声的方姨,至死也不会变了。当时,我便若有所思的念了几遍她的名字,想必旁人都会觉的有些怪异的。当我回过神来,却见她低着头,白皙的脸上有些红晕未退。突然便想起了徐志摩的那位日本女郎:“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后来慢慢熟了,知道她已经结了婚,丈夫刚刚毕业,在遥远的东海岸找了份不错的工作。这个学期结束她就毕业了便到那边去会合。
她本科念的是国内一所名牌大学的数学系。因此便成了这门课我的免费答疑顾问。那些让我头疼的随机过程,马可夫链,优先队列在她就象小时候过家家一样轻易。经常我们见她在纸上推导了一大通,然后满意的看着结果,告诉我们应该这样那样做,而我们则是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于是她便又茫然的看着我们。这时才觉的关于那所学校的女生如何如何不可爱的传闻至少在她身上是个错误。
偶尔我们也会在某次作业要交的头一天约好在图书馆碰头,以便现场受教。有时候我听了她的讲解仍半天不得要领,烦了起来,便嚷嚷要放弃 (drop)这门课。她则象受惊的小鹿一样,略有些着急而又怯生生的看着我:“是不是我讲解的不好,你别着急,我再来一遍,咱们中国学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 drop 掉哪门课的...”。这时,我大度的挥挥手,肚里暗笑,脸上摆出一副勉强同意的样子。到了后来,她终于发现我根本就没学过排队论,于是她便觉的自己又有了给我从头教起的义务。
即便这样,我还是很少会放弃揶揄她女学究气的机会,为的就是想看她脸上带些吃惊,又有些气恼,想解释又觉的不能一下子说清楚的那副神情。
最后一次见到她这副神情,是她要走了。为了报答她的“师恩”以及庆祝我这门课拿了个 A ,我要请她吃顿饭。她犹豫了一下,答应了。因为都没车,那天晚上,我带着她在学校附近转了几家餐馆,最终还是我们在一家中国快餐店买了堆吃的带回到她家里,趁她又下厨加弄几个菜的工夫,我去超市买了些啤酒。也许是为了改变她们那所学校女生的形象,她主动给自己倒了杯酒。我们边吃边海阔天空的拉扯着些闲话。
她的 CD 收藏极少。我挑了半天找了张刘德华的放进 CD 机,一边大肆攻击她的欣赏品位。她忿忿的坚持,刘德华的歌很好听,也很好唱。说着随着 CD 里的《如果你是我的传说》哼了起来:“天若有情天亦老...”。听到她的歌,我随口回了一句:“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她看着我问我说什么。我便将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念给她听,同时解释了一下诗的背景。说完了忍不住拿起桌上一个盘子,笑嘻嘻的塞到她手里:“听说你们学校的男女同胞除了学习心无旁骛,想必和金人也不差多少了,今天我权充一下衰兰为你送行,要是你能挤出点眼泪滴这盘子里就正好是金人捧露盘...”
我想我这句话终于把她惹火了。她的脸上又露出了那副样子,只是脸涨的更红了:“你...”。我赶紧识相的闭嘴,闷头喝酒。她声音提高了些,“谁说我们 X 大的女生都是没感情只知道学习的木头人?”。我小心翼翼的纠正:“我是说金人。” 她扑嗤一下笑出了声来。我暗自松了口气。只是开始那种融洽的气氛开始尴尬了起来。我匆匆吃完便告辞了。
两天后,她走了,没给我打过电话,我也没去送她。
最后一次听见她的声音,则是去年的感恩节。当我无聊的结束了网上的游荡下线,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她打来的。告诉我她到加州来培训,通过以前的同学知道我现在的电话,给我打了很久却一直是忙音。电话线路质量不好,她的声音象是从飘渺的天际传来,时断时续,有一句话却是异样的清晰:“在学校最后的半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其它还说了些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放下电话,才想起来没有问她的电话号码,我们认识以来,似乎连她是哪里人也从来没问过。而那微嗔的神情,也许会是一道轻浅但很难抹去的痕迹;也许却是象空气般的稀薄,慢慢的随着岁月挥发,除了那个和我小姨一样的名字。
2002年感恩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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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由天不由我
平生责己莫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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